西门庆几乎立刻就猜出了自家老爹的意思,自家老爹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帮陈敬济,可是又怕连累他,这才将他逐出家门。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老爹既然不舍得他受牵连,难道他就能眼睁睁的看着老爹进大牢或者被……黑发人送白发人吗!老爹怎么就一点不明白他的心呢。

苦笑了一下,西门庆现在倒是不着急了。先前他不明白老爹的决心,还有些侥幸的想法,现在已经明白了,他能做的就是想办法保住老爹,还有陈敬济。

要做到这些,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西门庆从地上站了起来,怡怡然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爹,今天晚上我们就给敬济接风洗尘吧,看他那样子,估计这些天都没吃好,也没睡好,真是苦了他了。”

西门达眼睛一瞪,“你已经不是西门家的人了,也不是我的儿子,我们西门家的事不用你管。”

西门庆无奈的笑了笑,“爹,我一会儿就去找高衙内,料想这件事如果他肯帮忙,应该也没多大的事。你还是好好照顾一下陈敬济吧。”

“这……”西门达狐疑的看向西门庆,他只知道最近西门庆天天往驿站跑,但他却不知道西门庆跟高坎的关系。

在他看来,他们这种小人物,高衙内应该理都不愿意理的,又怎么会帮他们。

“真的可以吗?你不要太为难……”西门达踌躇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毕竟谁有活的希望,也不愿意等死,况且,他还没看见他的孙子出世呢,他就算死了都没办法闭眼。

西门庆自然要好好安慰老爹一番,等到老爹终于放弃了刚才那个想法,他这才出了门,一边往外走,一边叫来玳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封求杨都尉帮忙的信呢?

玳安说根本没有见到杨都尉,信还在他这里,然后就把信交给了西门庆。

西门庆知道这信是个祸事,赶紧将信撕了个粉碎,这才听玳安说剩下的事。

不过其实玳安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说好像跟禁军教头林冲的事有关。他这么一说,西门庆倒是想起之前高坎收到的消息来,林冲带刀闯白虎堂,是谋逆的大罪。

可是这杨都尉是怎么被牵连进去的呢?是真的跟林冲有关系,还是其它的?

西门庆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也无从判断,不过有一点肯定的是,这件事既然跟林冲有关,那必然是高俅高太尉做的。

如果刚才西门庆有三分把握自救,现在这么一分析,倒是有了五分,要想在高太尉那里求情,有什么比从高坎那里下手更直接有效的呢。

不过想到高坎昨天的态度,西门庆又有些担忧。像高坎这种酒肉朋友,最靠不住,他未必把自己当回事。

要是其他人,送给他一些金银也许能行,但高坎,估计他对银子是什么都没什么概念,怎么会因为银子帮自己。

不送银子,西门庆想到的只有女色,可是这女色……

西门庆一边想着,一边出了门,刚要坐轿去驿站,就见旁边一个女子探头探脑的看着,仔细一看,那女子不是迎春还是谁。

瞬间,西门庆想到了昨天的事,高坎好像很中意李瓶儿。

顿住脚步,西门庆只犹豫了一秒,就转身朝着迎春走去。

迎春见西门庆过来,当先开口解释道:“我见官人这里十分吵闹,就出来看看。刚才看见有几辆大车过来,而且赶车的人说一口京腔,可是去京城的人回来了?”

迎春这么一说,西门庆倒是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家老爹怎么会知道陈敬济来了。原来刚才外面有这么大的动静,连迎春都惊动了,自家老爹不发现才怪。

瞪了玳安一眼,玳安也知道自己这件事没办好,立刻缩着脑袋站在了一边。

西门庆倒是没有再追究这件事的对错,他对迎春道:“是去京里的人回来了,我正要跟你家娘子说这件事呢,这件事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怎么不妙?”迎春急道。

西门庆却道:“你家娘子呢?”

迎春知道事情的轻重,赶紧跑回了家中,不一时又跑了回来,说李瓶儿在家中等着西门庆,让西门庆前去。

西门庆跟着迎春进了花府,不一时就来到了大厅中。

大厅中,李瓶儿正急的来回走动,一见西门庆,立刻道:“官人,出了什么事,可是求人的事不成了?”

西门庆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深深的看着李瓶儿,好似要把李瓶儿刻在脑中一般。

李瓶儿经过昨天的事本来有些怨恨西门庆的,可是被他这么浓烈的目光一烤,那些心思便立刻化为灰烬,只剩下满心的羞涩,还有一丝淡淡的甜蜜。

就在这时,西门庆突然一把抱住了李瓶儿,抱的十分用力,好像一松手,李瓶儿就会消失一般。

李瓶儿的鼻息间全是西门庆身上那淡淡的皂香,脸色瞬间变的通红一片,挣扎着想要脱离西门庆的怀抱。

“别动。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抱你了,以后……”西门庆的声音十分低沉,带着一种沉痛。

李瓶儿被这样的西门庆吓住了,也不再挣扎,小声问道:“官人,到底出什么事了?”

西门庆低头轻轻的亲了一下李瓶儿,然后放开李瓶儿,“你就不要担心了,有什么事,我一个人扛,绝不让你受委屈。”说完,他就快步往外走去。

李瓶儿如何肯让西门庆就这样离开,她一把拉住西门庆的手,眼泪都落下来了,“官人,到底怎么回事,你是要急死我吗?”

西门庆还要挣脱李瓶儿的手,李瓶儿却从后面一把抱住了西门庆的腰,泣不成声。

西门庆长叹一声,这才回头给李瓶儿擦了擦眼泪,道:“今早玳安才回来,说杨都尉一家还有我的亲家陈家都被牵连了,现在都被下了大牢,弄不好,就连我……

不过,我既然说过要帮娘子,就一定会帮。我认识高衙内,这就去求他,哪怕我死,我也要求得他的帮忙。”

说着,西门庆就拉开李瓶儿的手,还要往外去。

西门庆的话说的没头没脑,李瓶儿一心想着花子虚的事,一听自然以为杨都尉还有陈家是因为帮自己才被牵连下狱的,如今又听西门庆说会有生命危险,她是又感动,又愧疚。

早知道这样,她宁可……

“官人,那高衙内好像十分难相处。”李瓶儿担忧的道。

“哎!”西门庆长叹一声,但转瞬就担忧的对李瓶儿道:“对了,我这一去,无论成败,你都不要去找我。还有,若是我真的,真的出什么事,你立刻离开清河县,千万不要被高衙内看见,不然……”

李瓶儿昨天就觉的高坎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好似要吃了她一样,如今一听西门庆的话,她白了一张脸,“可是,可是那高衙内对我……”

“你放心,我会拼尽全力保护你的。”说着,西门庆还要往外走。

这次李瓶儿却没有拦他,因为她脑中乱作一团,各种念头纷飞,她已经茫然一片,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了。

西门庆慢慢的走着,眼角却看着李瓶儿的反应。这李瓶儿长的还算不错,要是平时,他一定会好好跟她玩玩,可是现在跟自家老爹的性命一比,她却远远不够看。

他是很怜香惜玉,可是他却有更爱的东西。

眼看着就要走出门口了,西门庆的眉眼微皱,难道他估算有误?要是一般的女子,自己为她牺牲这么大,她都要拦住自己才对,除非,除非李瓶儿对自己没有一点情义。

可能吗?西门庆的眉眼一冷,难道自己终日打雁,今天被雁打了眼,这李瓶儿跟自己也不过是逢场作戏?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不要怪他不留情义了。老爹是一定要救的,不论用什么手段,付出什么代价!

就在西门庆心思微转的时候,李瓶儿突然喊道:“官人,我跟你一起去。”说着,李瓶儿就跟了上来。

西门庆脸上的所有表情立刻消失,全部换为担忧,回身道:“你去干什么,你不知道高衙内对你……”

李瓶儿盈盈一拜,脸上全是认命之后的释然,“官人可能不知道,我家里原是京城的大户,只因为出了一些事,我才不得不逃出京城。

当初嫁给花子虚,完全是因为花太监言语相逼,我又想得到庇佑,这才阴错阳差变成现在这样。

现在,既然高衙内垂怜我,我又何乐不为呢。高衙内与花子虚都一样,都是我不喜欢的人,嫁给谁都一样,何况高衙内还能帮我跟官人。”

说到这里,李瓶儿嫣然一笑,“也许跟着高衙内,就不用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吧。官人,我累了,就这样吧,也算尝了与花子虚的一段姻缘。

至于官人的情,我是个没有福分的,下辈子吧,下辈子只望能先遇到官人。”

“娘子……”西门庆深情的唤了一句。

李瓶儿回了一个微笑,倒好似真的想开了,越过西门庆往外走去。

驿站中,高坎也刚起,一边喝着醒酒汤,一边扶着脑袋看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胡子站在一边,焦急的望着外面,他知道高坎在等谁,只盼着西门庆赶紧来,不然倒霉的又是他。

在小胡子的求神告佛中,高坎啪的一下将茶碗放在桌上,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到午时了,衙内是不是饿了,我这就去给您准备午饭。”小胡子知道高坎要发脾气,快速的找了一个理由就冲了出去。

西门庆跟李瓶儿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小胡子急急忙忙的往外冲,急忙问他高坎在哪里。

小胡子从未觉的西门庆长的如此顺眼,立刻给西门庆指明了方向,这才笑眯眯的去准备午饭,现在,应该雨过天晴了吧。

西门庆跟李瓶儿来到客厅,正对上高坎,不过高坎的脸色看起来好似不是那么好。

“可是头疼?”西门庆看高坎扶着头,便关心的问道。

高坎没说话,只是拿眼看着李瓶儿。

李瓶儿被高坎的目光逼的直想后退,但一想到她来的目的,还是盈盈一拜,给高坎施了一个礼,“昨天妾身唐突了衙内,今天特来赔礼。”

高坎还是没有说话,这让李瓶儿有些尴尬,站起来也不是,继续待着也不是,脸色通红一片。

西门庆也有些拿不准高坎什么意思了,他昨天不是喜欢李瓶儿的吗,怎么现在见到李瓶儿却没什么反应呢。

也不能让李瓶儿一直这么待着,西门庆伸手扶起了李瓶儿,这才对高坎道:“怎么,李娘子来见你,你不高兴?”

高坎瞧了两人几眼,突然皮笑肉不笑的笑道:“高兴,怎么能不高兴呢。”说着,他一把拉住李瓶儿的手,往他怀里一带,就将李瓶儿抱在了怀中。

李瓶儿惊呼出声,但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却没有挣扎,而是羞红了脸。

西门庆看高坎这个反应,倒是松了一口气,他刚才还以为自己的猜测有问题,“李娘子有件事想求你,我这才带她来的,你可不要欺负她。”

西门庆半真半假的道。

“哦?是吗,有事求我?不过我今天可不怎么高兴,若是让我高兴了,什么事都好说。”说着,高坎竟然对李瓶儿动起手脚来。

李瓶儿早料到会是这样,她也不是雏儿,所以并没有太慌张,只不过意识到西门庆还在看着,看着这样的她,这让她十分羞愧,所以抬头对西门庆哀求的看了一眼,希望他能离开这里。

西门庆以前跟自己那些朋友玩乐的时候其实什么都见过,所以倒真没觉的多尴尬,只不过李瓶儿既然不愿他看,他自然就不想留在这里,所以对高坎道:“我去厨房看看今天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说完,他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高坎突然出声,“哥哥何必忌讳这些,我正要向哥哥讨教几招,我们一起来玩,岂不高兴。”

说着,他已经将李瓶儿剥的差不多了。

李瓶儿羞的浑身都红了,趴在他怀里只当自己死了。

西门庆以前也不是没跟朋友玩过,可是对上李瓶儿还有高坎,总觉的哪里怪怪的。想走,可是看高坎的意思根本不想让他走,留下一起,西门庆真觉的莫名的不合适。

高坎见西门庆垂着眼皮不动,也不管西门庆,就开始动作,而且好似为了显示什么,专门弄的很大声。

西门庆什么阵仗没见过,眼观鼻,鼻观口,坐在一边就当自己睡着了。他本就酒醉,一上午又担惊受怕加着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真的睡着了。

等到他再睁眼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大厅中空无一人,只剩下他一个了。

起身伸了个懒腰,他来到外面,正看见小胡子经过,赶紧问高坎在哪里。

小胡子脸上青了一大块,苦笑着告诉西门庆高坎正在后面练球呢。

西门庆有心问问小胡子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但又怕戳到他伤疤上反而不美,所以关心了两句就朝着后面而去。

驿站后面有一大片空地,本来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但自打高坎来了之后就变成了高坎的地盘,他经常在这里玩乐,就比如现在。

初夏的太阳已经有一点温度了,高坎费力的用膝盖掂着球,可是也许人真有天分这种东西,而高坎在玩球这方面真的没有天分,所以那只球掂两下就掉了,掂两下就掉了。

今天高坎意外的执着,球掉了就去捡,然后继续,掉了再去捡,再继续。也不知道他这样做多久了,身上的衣服领子、后背等处已经湿了一片。

西门庆站在旁边看着他努力,并没有上前去打扰。

高坎也好似没发现西门庆一般,继续着刚才的动作。不知道过了过久,忽然,那个球又脱离了高坎的控制,朝西门庆飞来。

西门庆也不含糊,高高跳起,用脚一点,那球就如同黏在他身上一般乖顺了。

西门庆玩心顿起,弯腰、抬腿,连做了几个高难度的花式,这才将球还给高坎。

高坎接住球,并没有继续踢,而是拿手转着球,垂着脸对西门庆道:“我想收刚才那个小娘子做侍妾,她也同意了。”

西门庆早就料到会是这样,而且就像李瓶儿所说的,她跟着高坎甚至比跟着花子虚还要好,所以他点点头,“你高兴就好。”

高坎抬头看了一眼西门庆,又迅速低下头去,“我会帮她救出花子虚。”

“嗯。”

“你的姻亲,还有杨都尉,我已经给我爹写了信。”

西门庆脸上一喜,他本来只求高坎能求高太尉放了陈敬济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高坎做到这个地步,看来,他今天总算没有白忙。

高坎看西门庆如此高兴,又道:“不过我爹有时候也不会听我的,但是你放心,我绝不会让我爹牵连你的。”

高坎跟李瓶儿不同,他一听李瓶儿的话,再一问小胡子,就知道杨都尉是因为他想教训林冲才会被牵连进去的,这让他有些惶然。

他不知道西门庆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会不会怪他,尤其是刚才他还抢了西门庆的人,并且当着他的面做出那种事。

“这件事,是我的错。”高坎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西门庆立刻猜到了他的意思,不过他从没有怪过高坎,这件事只能说阴差阳错。

况且,之前西门庆还真没对高坎抱什么希望。在他看来,这世上除了他爹,没有人会无条件的对他好,现在高坎这样,已经远远高出他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