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姑娘,若她知错不改,还欲对姑娘不利可怎么好?”虽是春晓这么说,夕秋仍担忧不已,忍不住道:“奴婢瞧着三爷是对您真心好,这事儿还是要与三爷说道说道,姑娘有三爷护着才稳妥些。撄”

春晓却摇摇头,极清冷道:“三爷又不只我一个女人,护的这个伤了那个,何必?”见夕秋惊讶,便转了话头,“去将笔墨纸砚铺陈出来,我练几页字。”

夕秋无法,只好先去忙活了。

春晓看着门帘子不再晃动,才慢慢露出掩在袖子里的二色金配蜜蜡砗磲珠络子,端的紧实大方,配色新颖别致,她托在手里静静的看了半晌,终究手一松,丢进碳盆里去。

“少不得许多女子要给他做,何必我费心思……”长长舒了一口气,收整情绪,起身去外间,见桌上笔墨已经备好,夕秋在研磨,春晓便让夕秋去忙别的,自己研磨,等研好了磨,慢条斯理的练起字来,心也变的异常沉静,仿佛世间只有墨香,再无其他。

却说昨日,龚炎庆此番吃了大亏,后脑勺开出半个指头的口子,孔郎中不擅外伤缝合,特意带知交马郎中同来,这个马郎中便是住在巷子口的那位,他来了一看,心里不禁嘀咕:怎么一个两个都伤在头上,还都在同一日里伤的,这宅门里的事怕是不好说。这么想的,面上一丝不带出来,恭敬细致的把伤口缝合好,又与孔郎中有商有量的开了药方偿。

两个郎中一走,龚炎庆便瞪圆了眼睛,眼中血丝分明,一张粉白的俏面黑沉沉的吓人,越想越觉得不吐不快,憋在心里竟似要炸了。

“去,盯着前院,等三爷回来就去说我被人伤了,伤的极重!”最后几个字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将听差的小厮吓的直哆嗦。

龚炎庆想的是,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窝囊的不了了之,春晓是三哥的人,暂时整治不得,庞白虽是贵客,在府里动他不得,出去了倒好下手,余下小贱人珍儿就是立时弄死也行,还有那个红绫,都别想落好,三番两次拿爷作筏子做顺了手了,不尝尝爷的厉害还当爷是面团子,随她怎么捏。

不知该说龚炎庆年纪小思虑不周,还是说他并没有多了解自己哥哥,龚炎则知道这件事后,只不动声色的派人去查,自己仍旧回下院与春晓丝缠,转天清早才细细听属下的回禀,不由心内冷笑:小五越发胆大包天了,动一个不知恬耻的赵氏也就罢了,竟又来觊觎春晓,可见爷是太纵着他了!

龚炎则先将珍儿拿问,不用两句话,珍儿不打自招,哭的惊天动地,只说一切都是红绫指派,她与春晓却是无冤仇的。从珍儿身上盘根揪底,竟问出小五院子里的明翠来,只这会儿明翠因见天的说闹鬼,整个人痴癫,被她嫂子草草嫁了出去,听说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如今人已经不知随那货郎去了哪个城镇,到这里便断了,倒便宜了明翠。然红绫是跑不了的,龚炎则问清了前后,阴沉着脸就去了红绫处。

红绫本就因着龚炎庆失手,整颗心都紧蹙着,好在平安一宿,并未传出什么风声,想来是龚炎庆怕丢人,不肯声张,她一面放下心来,一面勾着唇角讥笑龚炎庆是个软脚蟹、窝囊废,只才这么想,龚炎则就杀了来,进来揪住头发就是一耳刮子,打的红绫蒙头转向,待见龚炎则扬手还要打,惊的魂飞魄散,流泪叫嚷:“婢妾哪里就恼了三爷,值得三爷动这样大的肝火,问也不问就打,如今婢妾还怀着孩子,三爷就算恼婢妾不懂事,也该顾及几分,别伤了他!”说着捂着小腹哀哀大哭,真个要冤死的样子。

龚炎则没耐心哄女人,更没耐心听女人胡诌,不等红绫再说,厉声道:“你敢说一句小五的事与你没干系,爷立时一碗堕胎药灌下去,除了你肚子里这块肉,再叫个人牙子来,卖的远远的!待除了你这毒妇,院子里便干净了。”

红绫本是装腔作势的哭嚎,此时一听,顿时悲从心来,眼泪滚珠似的往外掉,道:“三爷还是一早就打杀了我吧,没有这么冤枉人的!”说罢两手攥成拳头捶小腹,竟真有股子狠劲,与孩子一起了结的意思。

虎毒还不食子呢,何况是近而立之年的三爷,最看不得就是这个!气急之下一脚蹬上红绫心口,将人踢翻倒地,随即鞋头踩住欲起身的红绫,脸色沉似三九寒霜,冷着嘴角道:“当着爷的面竟敢下此狠手,可想你心有多歹毒,成!即是富贵安稳日子过够了,爷就成全你,来人!送这贱人去三合庄上,待生了孩子,立时发卖了!”

听见门帘子响,红绫这才慌了,也真真明白三爷不是说笑的,心里不恨三爷绝情,却恨春晓狐媚,迷住了爷们的心,更恨珍儿那个黑心烂肺背主的奴才,又想此时不是与三爷恼的时候,不如乖乖顺从,打消三爷要将自己送去庄子上的想法,再等半年孩子落地,常言道:母凭子贵,想要翻身还有机会。

她惊慌的爬起来,扑到龚炎则近前抱住他的腰,哭叫着求饶:“爷,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这回算我错……”

“算?怎么算?”龚炎则伸手拨掉箍住他腰的手臂,直将手臂拉扯的扭曲红紫,红绫仍是不撒手,只不停的哭,抽咽的厉害。

“珍儿是我姨妈给我的丫头,并不曾调教好,如今她做错事还要攀扯主子,是我这个做主子的没用,三爷想怎么惩治她都是应该的,可三爷不能连带的厌弃了我,难道三爷忘了,婢妾从江南一路跟随,只水上路上就走了两个多月,当时婢妾还添了病,唯恐这辈子不能服侍三爷了,醒来眼泪都淌干了,您却说,只要有您在,谁也夺不去婢妾的命去,阎王老爷也不行,后来婢妾真真就好了,也随您回了太师府,如今又有了爷的孩子,真如爷说的,富贵安稳日子婢妾过的好好的,何曾就想断送了?”

龚炎则想起那光景里红绫娇娇怯怯的立在船头,一身鹅黄绫纱长裙,身段袅娜,临水乘风,他只一眼就看中了,花了五百两聘金将人抬回来,又山山水水的带回北方沥镇,着实费了些心思,不由心上软了软,叹道:“你先将胳膊松了。”

“婢妾怕爷什么都不听就厌烦了,那婢妾还不如死了好。”红绫泪如雨下,感觉龚炎则的手轻轻拍了拍她手背,她这才慢慢将手松开,只把脸靠在男人后腰上,委屈道:“婢妾一颗心全在爷身上,爷却拿婢妾的丫头解闷,那丫头心大,竟自以为爷给了天大的承诺,连我这个主子也不放在眼里,我也是看不过眼,怕她张狂过了不好收拾,便训斥了她几回,不想竟记恨上了,此番攀扯到婢妾身上,婢妾已经伤心气恼个不成样子,爷还来捅心窝子,方才婢妾若是让您这么走了,恐怕婢妾再等不来您了。”

背站着的龚炎则本对红绫生了丝怀想怜惜,一听她还死不认错,拉拉扯扯说这许多就是要洗清自身污水,立时怒气又起,猛地向前挣开,身后红绫不及防的扑在地上。

“三爷?”红绫还要诉委屈说相思,全没料到男人又翻脸。

龚炎则转身冷笑:“这么说错全在旁人身上,爷该哄你才是。”

红绫不敢搭话,提着心品着龚炎则话里话外的意思,回想自己方才的那番说辞确实没有纰漏,这才咬着唇,装作忍辱的睁大眼睛望着龚炎则,那泪说掉却还含在眼眶,几度哽咽难言。

龚炎则是什么人?走南闯北见了多少形形色色的人物,朝堂上若没九分心机又怎能立足?可也被红绫这套唱念做打的气乐了,唇畔愈发讥笑:“明翠,小五院子里的二等丫头,你别说不熟。”

犹如一顶大钟罩在红绫脑袋声,轰的一下将人震的骨架尽散,心胆具裂!

龚炎则一看她煞白着一张脸的表情,心下了然,暴喝道:“看在孩子的份上爷留你几分体面,今后还敢不消停,便拉去庄子上生养!”言罢再懒的看她一眼,大步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