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才净了面,重新匀了面膏梳了头,整置完毕穿了件黛蓝螺纹长身褙子,领口露出一节洁净的中衣,小巧的耳垂上只戴得草叶银耳环,并未打算出门,头上也只簪珐琅螺钿玳瑁。思晨也见过人这样打扮,却是十分老气,但见春晓这样一弄,端衬得人淑静秀雅、见之忘俗。便笑说:“姑娘美若天仙,怎么妆扮都好看。”

春晓看着镜中的自己,摸了摸身上的衣裳,良久淡淡‘嗯’了声。

思晨知道她心情不好,不懂如何劝慰,就见春晓用手抚发髻,细看有一处没梳拢好,她忙取了桂花油沾在手心里要拢一拢,春晓道:“不必了,这股子桂花味熏的人头疼。偿”

思晨道:“这瓶头油还是金家铺子,二两银子一瓶,平日也不见姑娘用。”说着想到大多时候给春晓梳头的是思岚,手巧、心思也灵巧,手上只沾点沁了花香的清水便能挽出各色发髻来。思晨心里羡慕,嘴上便道:“思岚也家去几日了,又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姑娘只能容忍奴婢这双笨手了。撄”

“哪笨了,不过是摆弄的少罢了,若真有心,闲时与姐妹们互相琢磨着练手,没几日便赶上她了。”春晓淡淡道。

思晨高兴道:“真是这样奴婢可要下些功夫,省的思岚姐姐老觉得姑娘离了她不行。”

“我怎么就让你认定姑娘离了我不行?”帘子唰的一掀,露出思岚冷沉沉的一张脸,几步走了进来,也不与春晓请安,伸手拉扯住思晨的袖子,拽的思晨一趔趄,话说的又快又急:“烂了嘴的小贱蹄子,有本事在姑娘面前嚼舌头,怎么没本事当着我的面说了?你说,我哪里就让你认定了姑娘离不得我,离得离不得,也轮不到你来与姑娘梳头,这话我就说这了,日后再见你碰姑娘一根头发,我手撕了你!”

思晨才十二的年纪,又是才进高门府邸的小丫头,如何能与家生子的思岚比,当即吓的脸发白,抖着嗓子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想给姑娘把头梳好。”

思岚将人一扯,把小姑娘推到地上,越发的盛气凌人,啐了一口,转头脸来看春晓,脸色依旧不好,兜着声道:“姑娘就让她这么糟践奴婢?她不过是个三等的小丫头,以后奴婢的脸面往哪搁?”

春晓才哭了一回,本就有些头昏沉,这会儿更头疼了,蹙着眉心道:“她年纪小,做的不对,你教她就是了,动这么大的肝火不值当。”本是息事宁人的话,也给足了她大丫鬟的体面,思岚却不领情,立着眉毛道:“姑娘就是太好性了,前儿绿曼仗着三爷撑腰,不把您放在眼里,腰杆直的比姑娘都硬气,姑娘看三爷面上忍着也就罢了,如今一个三等小丫头都敢这般没规没矩、没大没小,您也要忍着,往后都有样学样,还不知怎么造反呢。”

春晓见思岚死咬不放,思晨又哭的好不可怜,长叹一口气:“你待如何?”语气已见不耐。

思岚并不是蠢笨之人,自然听的出来,却非要这口气。当日绿曼在场,她被春晓当众呵斥,抹不开脸的跑了出去,随后打发人来说得了风寒,家去养着了。可在家呆了几日也不见春晓叫人喊她回去,她没脸回来,她娘又紧着唠叨,正觉心烦,她娘突然匆匆回来,说是得到消息,春晓要被提姨娘,这才坐不住了,被她娘半推半就的回了府,结果才进屋就听思晨胡沁,哪能就这么轻易的饶过?今儿不立住脚,改明儿春晓做了姨奶奶,这些丫头提了等,还不把她踩脚底下去!

思岚眸光闪动,盯着思晨道:“奴婢进来时见回廊不洁净,就罚思晨清洗三日的回廊,一来叫她知道错处;二来也给偷懒的小丫头子做个样子,一举两得,姑娘以为奴婢这么做可还妥当?”

不待春晓表态,思晨已经磕头,哭着道:“奴婢知道错了,只要姑娘不撵奴婢走,叫奴婢做什么都行。”

春晓望了望外头,正是寒风刮脸,思晨是做贴身侍候的,脸蛋手指都是嫩笋般,如何受的住冷风吹?可若不答应,思岚又纠缠不清,到底是龚炎则养娘的女儿,又眼瞅着要定亲,若是抹了她的体面,亲事上怕不好看,且春晓不仅把自己当作这屋子的客人,把思岚也当作是客,没几日便要送走的,一时不好决断,就在这时,有人撩了帘子笑:“茜娘来拜访恩人,恩人可方便见我?”

有外人来,思岚连忙收起冷脸,也容不得春晓再细想,吩咐思晨先退下。

思晨起身退到一边,思岚整容端正的立在春晓身边,来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头梳俏丽的双刀髻,挽着嵌宝石丝带,侧面簪着茉莉花,却不是绢做的,乃是花圃里的鲜花。耳朵上戴着玲珑如意坠,脖子上是同样式的赤金项圈,一身翠蓝织锦料子袄裙。方一进屋,跟着的小丫头便侍候着解开她身上罩的明粉色羽缎兜帽,就见小姑娘笑望过来,一张粉团冰晶的鹅蛋脸,笑靥明媚,齿白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