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贞半年不曾见他是真,难得庞冬记得清楚,想必她不在家的日子他曾打听过她。

“你去找过我?”龚贞笑着走到身边去。

庞冬快速的扫了她一眼,冷然道:“闺阁女子大都在内宅。”

显然是知道她没在家,却说她在内宅,这么说是在维护她的清誉?

龚贞脚步微微顿了顿,不知是喜是悲,有种别样的滋味绕在心头,让人不太畅快醢。

两人来到庞冬的府门外,正要进去,就听里头一声虎啸,紧跟着有女子的尖叫声,龚贞骤然绷紧神经,就见庞冬推开随从径自跑了进去,他进去只一声,“阿铁!……”虎啸便消了声。

龚贞随后跟进去,看着那立起来比庞冬还高大的白虎,仿佛看到当年树下濒死搏斗的母虎,同样是通体雪白,上面有斑纹,一对冰蓝的眸子,却仿佛簇着两团汹汹烈火。

真是一头凶猛的白斑虎缇!

龚贞只是半年不曾来,这头虎还记得她,但野兽就是野性难训,见到她不但没表示亲昵,反而示威的叫了一声,庞冬就在它跟前,吓了一跳,随后伸手拍了一巴掌,蹙眉,“越来越难养!”

白虎似乎很怕庞冬不要它,那么大的一张脸竟露出委屈的神色,身子也缩了起来,让自己看上去比庞冬小,努力扮猫来讨庞冬的欢心。

龚贞哑然失笑。

庞冬见龚贞小了,忍不住也仰起嘴角,两人半年不见的生疏瞬间冰释。

而后庞冬请她在水榭里稍坐,白虎则跟着人去戏水,它刚才故意闹腾吓唬府里的婢女,也是因为每日这个时辰要去淋水嬉戏,今天迟了一点,它才发威以示警告和逼迫。

龚贞先是诧异,而后笑道:“果然很通灵性。”

“嗯。”也不看是谁捡回来的,庞冬笑着点头,也不多做解释,只心里觉得龚贞还和以前一样有趣。

庞冬如今十七了,气度越发的清冷,与谁都保持距离,至今没有过多好友,顶多有一两个同年会在一起说说学业上的事。他和龚贞算是多年打交往了,倒比面对其父庞尚书还要舒缓些。

可在龚贞眼里,庞冬从未变过,永远是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让她看的见,可以去想象、盼望和瞻仰,却怎么也碰不到一根指头。

龚贞长大了,女儿心思历来细腻敏感,恰她又在这样一个容易感伤于生离死别的年纪,对着庞冬便觉难心,不像以往那样没心没肺的玩闹,静静的坐在茶桌旁,手里端着茶碗,微微垂眸。

她虽从七八岁开始扮少年,常在外头行走,可身为贵女,她的规矩礼仪却半毫不差,不然那些想要求亲的夫人们也不会只说她面冷,并没人说她失仪或粗鄙。

龚贞抽条的身子端然的坐在那里,已然具有少女的纤柔,又因见多识广,眉宇坦然,意态从容,很容易赢得男性的侧目。

庞冬忽然发觉龚贞的变化,脸颊不由的有些发热,心里想着:许是得知她是个女娃子,以为会看上去别扭,毕竟以前都是男娃,可这会儿看来,倒觉得自己以前眼拙,这明明就是女子,容貌不说多美,但气度真美。

庞冬虽看上去冷,内心却不冷,甚至可以说内心柔软和善且有些天真,这几年在外游学见识多了,才不那么容易心软,且他面冷,就是想要拒绝所有让他牵念的人和事。

龚贞发觉到庞冬如有实质的目光,微微愣了愣,随即若无其事的偏开头,看向外头开了一池的白荷与莲叶。

“你这段时日去哪了?”庞冬轻咳的慢慢问道。

“没去哪……”龚贞目光飘移,似随口应道:“你不是与人解释,说我在内宅不便外出么。”就在刚刚进府前,他是这样维护她的。

庞冬抿了一下唇,红唇似火,在玉雪一般的肌肤上,犹如瑰丽的霞光铺满江水。

“不愿说便罢,只今日是公主生辰,你不在家帮忙招呼客人,怎么独自偷跑出来了?”

“你说呢?”看不出庞冬是不是在埋怨她没配合好公主,偷跑已成习惯,就算现在说她是与母亲说好了才出府,他也不会信半个字。

庞冬愣了下,他是在家门口的茶肆看到龚贞的,看样子更像是在等他。

他玉一样的脸色再一次泛红,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两人静默的坐了半日,春晓挪了挪腿,似要起身告辞,就听庞冬忽然道:“尝尝这个点心,加了蜂蜜和桂花,我记得你喜欢吃。”

龚贞愣住,她的喜好他什么时候观察到并记住的?不是一直觉得她缠人,恨不得拍苍蝇一样拍飞么?原来这么多年赖着他,他也分了心思给她,起码记得她的口味。

更重要的是,庞冬竟然在留她!

龚贞有些动容,抬头深深的看了庞冬一眼,这才发现他因囧然而微微发红的脸色,忍不住噗哧一笑,“你可真是……”别扭的呀。

龚贞没说全,庞冬压着求知欲,她不说,他就忍着不问那没说完的后半句。

两人安静的又坐了一会儿,龚贞吃了两块极甜的点心,又呷了一口茶,因问:“什么时候下场?”指科举考试。

“要明年三月。”庞冬道。

以前在一起大多龚贞在说,如今龚贞心思压的多了,也成了‘稳重’的大姑娘,话也少了,两人在一起便只有无穷无尽的静默。

庞冬觉得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渐渐心也静下来,让小童取他的书来,又让人给龚贞一盘子肉干,让她喂白虎玩,自己则在一边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