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姆万@诺博底今天早上一直都在懊恼自己的坏运气。

刚过五十岁的他是希安一家花卉商店的老板,而他的商店正对着第二皇子斯柏德蒙的居住地凯拉克堡,因为卖得是娇嫩的花卉、需要时时保持湿润,通常他都是在店里守夜的,只有昨天因为一下子卖出去不少、店里没什么需要照顾的高价货色了,他就偷了个懒去喝了几杯,结果不小心喝多了,在酒店的桌子上睡了一夜。

没想到清早上刚起来,就听人说第二皇子斯柏德蒙因为信仰邪神、亵渎萨宁,被萨宁亲自降下神迹将整个凯拉克堡夷为了平地、那种威势整个希安都能看到,顿时心里懊悔的不得了——他可是最坚定的萨宁的信徒,每年都要把收入的二分之一捐献给萨宁大圣堂的,没想到居然会白白错过在最近处感受神迹的机会!

一边懊恼着,他一边还是急匆匆地冒着清晨的寒风向自己的店子里奔去。没有看到神迹,去感受一下神所遗留下来的威仪也好啊!

“站住!”

离自己的店子还有几步路的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喝住了他,随后一名身穿光辉武士铠甲的士兵出现在萨姆万的视野中:“神殿和议会联合发布的命令,除了调查人员,凯拉克堡禁止任何人接近!”

“是,是!”

萨姆万先是吓了一跳,待看清这是一名光辉武士之后,顿时松了口气:“尊敬的护卫者,我不是什么杂人,我的花店就在前边一点点那里,”

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花店,同时也看到了三三两两的士兵正在附近巡查:“那都是些娇贵的花朵,一天不浇水就要枯死的——我还要靠它们赚钱供奉给圣堂呢,您看!”

他骄傲地拿出了挂在胸前的一个项链坠子,上面是大圣堂正门的浮雕像,下面有七颗代表光源的抽象图案:“我可是萨宁最坚定的信徒,年年都捐赠一半的收入给大圣堂!”

只有虔诚的信徒才能配发这个‘萨宁之链’,而有七颗代表光源的图案,说明他已经有七次被评为教民中的积极分子。

光辉武士的目光从项链上掠过,看清图案之后,目光立即柔和了许多,稍有些犹豫地看了看那不是很远的花店之后,终于点了点头:“——快去快回!”

“您真是像萨宁一样的仁慈!愿纯洁的光芒永远照耀在您身上!”

萨姆万松了口气,赶紧弯腰致谢之后,一路小跑地向着自己的店子行去。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其事,总觉得周围的空气清新多了,跑起来腿脚也仿佛变年轻了,后劲十足,比平时快了很多,眨眼就来到了店门前。

打开店门,萨姆万深深地吸了口气,迷醉地感受着想象中萨宁残留下来的气息,脸上是一种满足而虔诚的笑容,足足十分钟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想起光辉武士所说的‘快去快回’,赶紧忙碌了起来。

周围的花朵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不用费什么心思,所以他胡乱地喷了点水之后,就一溜烟地跑到店子的里间,搬出一架设计精巧但是已经很陈旧了的梯子,三步两步就爬上了店里的阁楼——上面有一扇窗子正好对着凯拉克堡,应该能够清楚地看见整个堡的遗迹!

兴冲冲的萨姆万刚把头从阁楼狭窄的入口处探出来,兴奋的表情就凝固在了脸上——阁楼里有人!

时间尚是清早,屋里的光线并不充足,萨姆万只能模糊地看见前方有一个人形的黑影,正单膝触地半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地板,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是谁?”

他悄悄地抄起一旁的一杆陈旧花铲,紧紧地握在手中之后厉声高叫。这间店子十多年来一向是他亲力亲为,除了偶尔会雇人送花之外,店里没有第二个人在,如果那些不正经的家伙觉得可以在这里找点外快的话,他马上就会知道萨宁的信徒也是会心狠手辣的!

出乎他的意料,那个人形的黑影仿佛对他的厉声高喊没听见一样,居然仍在那里低着头端详着阁楼的地板。

看错了?

萨姆万疑惑地使劲闭了闭眼睛,然而再睁开双眼时,开始适应昏暗幻境的视野让他清楚地看见,那确实是一个陌生人!

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陌生的少年,看起来像是刚刚度过成人礼的年龄,清晨的光芒从窗外透射进来,清楚地照出了那张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脸庞,干干净净地,看起来很温雅的样子。

“喂,你是谁?”

萨姆万的敌意稍微降低了一些。这个少年看上去保养的很好,身上的衣服样式虽然古怪,却是干干净净地,料子看起来也相当高级,应该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歹人或者落魄的流浪儿,倒更像是一个翘家的少爷:“这里是我的店,我要开始干活了,请你出去吧!”

陌生少年的反应却很奇怪,听到萨姆万的声音之后短暂地抬头往他这里看了一眼,随即又仿佛没听见一样,依旧低下头去专心地盯着地面。

“喂?喂!”

少年无礼的反应让萨姆万有点恼火:“你这个孩子怎么回事?我说了这是我的地方,你怎么进来的我不计较了,你快出去吧!要不我可要喊人了,这周围可都是士兵!”

听到‘士兵’这个词,少年霍然抬起了头,一双淡然的眸子盯着萨姆万的脸,瞳孔里仿佛有光芒在闪烁着,注视了片刻之后他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忽地微笑了起来,欣长的手指举到眼前,啪地弹了个响指:“萨姆万老板,您今天来的可真早!”

响声过后,他微笑着对萨姆万打起了招呼。

“菲欧,你个臭小子,我昨天特意嘱咐你的那两盆石楠葵,你一次也没有给我浇水!”

萨姆万很自然地接上了话:“我听说伟大的萨宁降下神迹了,所以早早的跑来看看——顺便我也要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偷懒!”

他似乎是突然间就忘记了刚才的情景,很熟悉地和眼前这个少年说起话来:“你在我这里当学徒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老不长进!”

“伺候这些花花草草,谁也没有您那种本事吧!”

少年嘻嘻地笑着,嘴角微微翘起。他的容貌十分特别,刚看起来什么出色的地方也没有,组合在一起也平平常常,但是看久一点就让人觉得印象深刻,不自觉地就牢牢记在心中:“我还要修理这些工具呢,您先下去吧,这楼顶可撑不住您那‘厚实’的身板啊!”

“臭小子!”

萨姆万气呼呼地笑骂了一句,头一缩就要回到店里,突然传出砰地一声,这才惊觉自己手里居然抓着一把破烂的花铲:“咦?我抓着这破东西干嘛?什么时候拿的?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难道喝多了?”

他奇怪地嘟囔着,丢开手中的花铲,甩了甩头消失在阁楼狭窄的入口处。

被称作菲欧的少年脸上的笑容不变,转过头来,继续打量着地面。

“是两个人呢……”他轻轻地自语着,“一名体型较小——”他用手指在地板上丈量着一些痕迹,眯起眼睛、似乎在计算着什么,片刻之后他点点头,目光顺着地板上的痕迹一路来到那扇窗口,抬头望了望阁楼的顶板之后,又点了点头:“另一名身材魁梧,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还坐了下来……”

他的目光凝固在窗台上,渐渐地脸上的笑容变得很玩味:“究竟是不是‘他们’啊……到处都找不到痕迹,这种手法倒是有点像呢……”

沉思片刻之后,他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捏成一个响指的姿势刚要弹响,突然醒悟过来,微微一笑后立即松开了手指:“哦哦,差点犯规呢,不行,不行,以后要注意……”

他自嘲地笑了笑,随手抄起一旁一杆花铲,往窗外几乎已经成为废墟的凯拉克堡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来到阁楼的出口处轻灵地一跃而下:

“老板,上面的阁楼应该修理一下了……”

……

……

不但是凯拉克堡周围有大量的士兵,萨宁大圣堂和皇宫这两处附近,更是有着数量和质量都绝对堪称重兵的大量部队驻守,不但一般人无法靠近,就连拥有正式的手令、来回进出传达命令的使者,也都被勒令步行单独接近,凡是十人以上试图靠近的,先攻击,再询问!

但是,所有的军队都是由光辉武士、司法处卫队、宫廷禁卫队三者联合混编而成,莱特帝国真正的精锐、第二皇子斯柏德蒙的鸱羽骑士卫队,则一个也看不到。

“鸱羽骑士不足为虑。”

晨光笼罩的萨宁大圣堂中,一名老者正沉吟着和格利高里谈话,他的容颜苍老而冷峻,身上穿着的白色长袍上以昂贵的‘辉光贝’贝壳磨成的染料绘制着精美的发光纯白神文,剪裁大方而威严,配合着手里的长老权杖,更是让周围的人都情不自禁地不敢直腰。

这位老人,正是格利高里前些时候联络的光辉神殿长老会的长老之一,伊斯特。莱特帝国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连萨宁的神罚都出现了,他一听格利高里报告之后深感事情重大,连夜通过传送阵赶了过来。

“但是他们训练有素,而且很早之前就被斯柏德蒙握在手里,已经被训练的唯有对斯柏德蒙忠贞,现在斯柏德蒙被萨宁的神罚消灭,他们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就驯服。”

格利高里恭敬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一圈白布斜着缠在他的脸上,把左眼严严实实地遮住,隐约能看到一丝丝血迹:“虽然经过一晚上的紧急磋商,莱特帝国已经妥协,但是鸱羽骑士方面至今未有代表出来表态,我还是有些担心——”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还流血?”

伊斯特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皱着眉仔细端详了一下格利高里的左眼,看着上面隐约的血迹,法杖一指施加了一个高阶光系治疗魔法‘痊愈之咏’,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圣洁的白光过后,那包扎伤口的白布上血迹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迅速地洇开,很快就把白布染成了红色,仿佛那圣洁的光芒竟然令伤口更加恶化了似的。

“这伤口是昨天至高的萨宁降临时,被圣池中突然变得辉煌的圣光灼伤的。”格利高里抬起左手摸了摸逐渐变得湿润的白布,脸上笑着,右手却在袖子里握得死紧,轻轻颤抖着,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我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一旁侍立的艾丝蒂尔立即无声地上前,递给格利高里一块新的白布,少年却微微地摇了摇头,没有接下,任凭血迹逐渐占领整块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