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日夜,本当是月圆之夜,不料当晚却阴云密布,夜空中不见星月,看来是要下雨了。薄子夏天还未黑就悄悄溜下山,走到桥下时,雨堪堪落下来,街上的几个行人也都飞快地往家跑,一时桥上桥下皆空空荡荡。她正手忙脚乱地解下背着的箬笠戴在头上,忽然有人在桥上唤她:“姐姐,到伞下避雨吧。”

薄子夏抬头看,只见到一个少女撑着伞站在桥上。烟雨氤氲,天色又黑,看不清少女的容貌,但是薄子夏知道,她就是合德。

她走上桥,合德已经迎了过来,将伞举在薄子夏的头顶。雨声淅沥,敲打着伞面,声音听起来有些莫名惆怅。十月天气已经颇冷,合德竟穿了件露臂窄肩,颇有异族风情的衣服。两人隔得很近,仿佛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这回,薄子夏终于能好好地打量合德了。

合德变瘦了。两年前,她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如今一点都没有了,脸色苍白,眼窝陷进去,眼睛却灼灼有神,让薄子夏莫名又害怕起来。

“合德,你……有什么事?”她问道。

合德笑起来,转了转伞,水珠向四周飞溅:“姐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薄子夏心里有点不安,合德却只是笑,拉着薄子夏的手腕往桥的另一边走去。

“这一年多来,我过得很苦。”合德半侧过脸,看着薄子夏,轻声说,“但我不后悔。”

“是么……”薄子夏讷讷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该怎样接话。她觉得合德变了很多,现在牵着她的手,走在石板路上的,仿佛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两个人沿城中一条长长的巷子走着,雨水从两边房檐上落下来。恍若一年前,两人并肩走在城中的路上一样。

“你要带我去哪里?”薄子夏越发不安。

“到了。”合德停住了脚步,眼前是座寺庙。夜色已经全然落了下来,只有庙门前悬挂的红灯笼幽幽亮着。

合德牵薄子夏的手走了进去。薄子夏心中恐慌更炽,脚步也慢了下来。合德转过头笑:“姐姐,你害怕了呀。”

薄子夏摇摇头,没有说话,跟着合德走进了寺庙的正殿。

“不必怕。”合德说着,走到案前,往莲花形状的油灯中又添了些油,“至少是今晚,你不用害怕。”

这座伽蓝寺所供奉的是梵天四面佛。不知何故,寺中一个主持都没有,不闻诵经佛号,只有油灯燃烧时细微的声响,混着外面的风雨声。合德走到神像前跪下,双手合十,深深躬下身去,念念有词。薄子夏细听,她说的都是梵文。

梵文不易学,不知合德何时竟懂得梵文了。

过一会儿,合德站起身,又过来牵薄子夏的手,合德手镯上的饰物戳着薄子夏的手腕,有些刺痒。

“合德,你手上戴的是什么东西?”薄子夏问。

“钥匙。”合德也没有多说,只牵着薄子夏走入侧边厢房中。

“我一直居住在这里。”合德说道,点燃了桌上摆放的烛台,“姐姐,请坐吧。”

“这一年来,你都是住在城中的寺庙中。”薄子夏叹口气,“当时你出走后,我找你找了半月有余,你也不肯出来与我相见。”

“你是真的想找到我,还是因为无法跟道主交差?”合德轻声问道。

“我……”薄子夏语塞。诚然,合德出走后,她担心合德的安危,也是忧心道主责怪办事不力。

“厉鬼道主未曾怪你,你就不再找我了,连打听也不曾打听过一回。”合德说,桌上蜡烛的火焰不知为何变成了幽绿色,和着窗外雨声,阴森森的。

薄子夏没敢说话,她觉得合德的眼神很可怕。她绷紧了身体,手慢慢地向腰间的剑柄移过去;合德却突然笑了起来,火苗又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