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摇了摇头,“工部养了一大帮禄蠹,都察院也养了一帮瞎子。”

“是南京工部和南京都察院。”贺逢圣皱了皱眉头,“我看魏大人和孙大人脸色都铁青,很显然对比金陵、淮安和宁波这边的情况,工部每年耗费那么多银子,却是养了一摊子连屎都不如的东西,看看宁波这边,一些私人商贾就能搞出这么大阵仗,而且这还是在海禁禁令之下的。”

“哼,这也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明,这些船厂都在为走私建造海船,根本不是所说的造渔船,你看看那些堆砌的大木,是渔船能用的么?”范景文也冷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一脸阴冷。

冯紫英意识到范景文的观念似乎有点儿跟不上节奏了,过于纠缠于南北之间的差距,相比之下贺逢圣就要大度得多,或许这和贺逢圣是湖广人有关?

“梦章,北方海情恐怕和南方还是有些不一样,但登莱和辽东那边的造船业早已经荒废日久,短时间很难经营起来,恐怕日后还得要靠这些民间商人和工匠才能行,工部那边我估计连显伯兄自己都已经失望,不,应该是绝望了,这差距太大了。”

冯紫英巧妙的提起这个话题,立即就让范景文精神和态度都发生了变化,急声问道:“紫英,可如何让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愿意去登莱辽东设立船厂呢?你说的那些我觉得恐怕有些不切实际,朝廷不能答应,另外你所提及的朝廷给政策也是语焉不详,这些商人不是傻子,不会把自己的银子拿去打水漂。”

贺逢圣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在一旁抿嘴微笑。

紫英这小子这段时间可真的是把梦章玩弄于股掌间,随便一句话就能让梦章忧心如焚,就能让他夜不能寐,然后随便一个观点拉回来,又能让梦章欢欣鼓舞,让梦章欢呼雀跃。

操弄人心,莫过于此。

难怪官师都说他是十六岁的身躯装了一个六十岁积年老吏的城府心术,让自己好好跟着紫英学习。

看看本来是问他那汪文言的来历以及跟随他来浙江的目的,不动声色就把话题转开,无比圆润,还能让你自动忘记忽略,这份手腕,贺逢圣自愧弗如。

“梦章兄,不要着急,办法总比问题多。”冯紫英很巧妙的用了一句前世中自己在各类讲话中经常运用的经典语言,“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有些政策,朝廷其实并不需要让出什么利益,或者说对朝廷来说也就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名义,但是放在这些民间商人手中,那就能产生无穷大的动力和利益,就看我们如何来运作了。”

冯紫英圆滑而含糊的言辞总能勾起范景文的兴趣和兴奋,“紫英,这可是你说的,我知道你主意多,回去之后……”

“回去之后,我会现在《内参》上阐述,另外梦章,你和克繇也都要准备一下了,所见所闻所感,《内参》里,你们都要拿出几篇像样的文章,既要围绕开海这个中心,但是又不能局限于开海,涉及到的各行各业甚至包括地方官府的治理能力,都要由自己的看法观点,犀利一些,尖锐一些,……”

“紫英,你的意思是……”范景文和贺逢圣都有些惊异,觉得对方语气有些变化。

“嗯,宁波的情况基本上就能代表闽浙的情况,窥斑知豹,泉州和漳州情况相差不大,如果我们要去福建的话,估计也只会去一处,而且也就是蜻蜓点水,所以从现在开始,咱们就要开始准备回去之后的事情了。”

冯紫英不太想去福建了,因为从汪文言传递给他的消息,福建那边形势复杂,安全难以保障,特别是漳州那边。

虽然汪文言表示已经通过渠道向那边的几家发出了信号和邀请,但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谁也无法保障这些人会不会铤而走险,毕竟关系到每一家都是数百人的生计。

汪文言的意见是就在宁波等待消息。

那边已经有人给了较为积极的回应,当然更多的还是在观望等待。

另外泉州那边情况也差不多,只是泉州官府的掌控力度更大一些,龙禁尉在泉州有一个驻点,已经先期在泉州那边准备了。

山高皇帝远,在海上闯荡的这些人,若说都是亡命徒也不尽然,但是却肯定要比寻常商贾更敢于冒险,这种冒险也表现在了各个方面,包括为了利益铤而走险。

冯紫英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安全去博那份事必躬亲的噱头,现在的他,已经有这份底气和资格让他们来宁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