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几个人脸色都是变幻莫测,冯紫英很喜欢这种掌控别人人生,操弄别人人心的感觉,嗯,真的很爽,只可惜这不是自己的目的。

”好了,起来罢,要办你们,这茶杯也该砸在地上了。“冯紫英摆摆手,“有些人还算看得清楚形势,知道借势搏一回命,有的人则是坐以待毙,还有的人则是看不清形势,要去以卵击石,……”

不懂,但是几个人却都松了一口气,目光都落在对方手中茶杯上,真担心丢杯为号,刀斧手进来把他们几个剁成肉泥。

真要在这里办了他们几个,他们连声音都喊不出来,千里迢迢跑来送人头,那冤不冤?

可再一听这一位话里的意思,莫非是大家都早就被朝廷盯住了,就看你识不识时务了?那自己几人莫非就算是识时务的俊杰?

心中噗噗猛跳,一时间只感觉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汩汩阳气从身体里冒了出来。

“好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冯,冯铿,翰林院修撰,此番下江南,……”

虽说是几个海上讨生活的下层人士,但是古瘸子却一直关注着朝廷局面的变化,因为他深知吃这碗饭实在是刀口舔血浪尖跳舞,哪一方面的风险都能把自己打入尘埃。

所以当朝廷开海战略开始在江南流传时,绝大多数人都是去了解开海战略的内容以及寻找自家的靠山后台,以及考虑下一步的举措,而他却多了几分心思去了解这个开海战略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来,缘由何来?

名义上这个开海战略是由兵部右侍郎兼三边总督柴恪提出,而目的是为了以海税为抵押募集戍守九边的军饷,但古瘸子还是打听到一个不算秘密的内幕消息。

这个开海之略更多细节则是由朝廷一位今科进士提出来的。

这一位进士姓冯,乃是太祖时候的从龙武勋之后,其父仍然是北地一位总兵官,手掌兵权,而其人据说是北地士人中的后起之秀。

作为一个福建海上讨生活的走私海商,从未读过书,只能粗浅识得几个字,能打听到这样细致的内容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他甚至连冯紫英之父担任总兵的榆林究竟在哪里都不知道,只知道是北地的一个边镇。

但是这个进士的名字他却是牢牢记在了心中。

“冯大人可是朝廷提出开海之略的那一位?!”古瘸子忍不住站起身来颤声道。

虽然知道因为开海而导致自己这一拨人可能彻底完结,但是古瘸子却也是个知晓大势的。

这等大势且不说,朝廷这一旦开海,会给包括闽地在内的整个沿海百姓带来多大的益处,他却是知道的。

那等在最上边赚大钱的姑且不说,但是成千上万靠着赶海为生的庶民百姓却是真正能够靠着这一口吃上饭,再也不需要担心官府随时闯入家中,或者在岸边被卫所的官兵火铳弩箭齐发射杀了。

“哦?你也知道我?”冯紫英倒也不惊异,草莽中同样藏着龙蛇,是龙是蛇,就看这些人能不能识时务为自己所用了。

“草民虽然愚笨狂悖,但也知道冯大人的开海之略与我等沿海百姓乃是大福大德,草民也相信十年二十年之后必会有无数百姓立下生祠感谢大人,……”

虽然古延秉是一副赤诚之心,但是却听得冯紫英一阵恶寒,这一二十年后建生祠,这是在诅咒自己要和那位好像就是这个时代建生祠的九千岁一样么?

毫不客气的打断古瘸子的话头,冯紫英沉声道:“古延秉,这等大逆不道之话休要再提,这是皇上的恩典,也是朝廷诸公惦记沿海百姓福祉,冯某不过是顺势而为提了一些具体方略罢了,……”

见对方不愿意提起这等事情,古延秉估计对方应该是听腻了这等吹捧,或者就是不愿意出这等风头,立即就住嘴不言。

“本官今日招你们来,只有一问,这等情形之下,你们如何打算?”

开门见山,冯紫英也懒得多绕圈子,这帮人主动前来,其实应该已经有了某种觉悟,做出牺牲和付出代价的觉悟,只是他们尚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打算。

“愿听冯大人吩咐,万死不辞。”猛然间福至心灵,什么话也没说,也没问,古延秉起身躬身一礼。

一时间其他三人都没有明白过来,这位素来在十三家中以见多识广头脑精明的家伙,为什么在对方只问了这样一句话之后,却突然从嘴里冒出来这样的话?

而且看那姿态和表情,还真的是要俯首听命的架势,还万死不辞?

甚至都不问人家要自己一行人干什么,万一真的要自己一干人的脑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