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甡带着满腹心事走了,来时心怀高远,气宇轩昂,走时愁眉苦脸,心事重重。

冯紫英也很无奈,谁让你是南直隶人呢?自己周围这关系密切的江南士人,好像算来算去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你吴甡一个了。

这么大一桩事儿,不是哪一家就能干得成的,甚至肯定会遭到北方士人的反对,冯紫英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再遭到北方士人的集体敌意了,没准儿就要让自己变成另外一个小李三才了。

李三才人家根基厚实,资历深厚,还有江南士人相助,自然可以担着叛徒名声而不惧,但自己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所作所为连齐永泰和乔应甲都有些疑虑了,再不听招呼,只怕就要被打压甚至抛弃了。

现在的冯紫英还承受不起。

所以她不仅仅要通过吴甡带话,就连已经有些疏远的许獬那里,冯紫英一样需要沟通传递。

这等事情,终归是要南方士人先拱动起来才合理,哪有自己这种北方士人去当炮灰的?

当然湖广士人也可以推波助澜,官应震有利可图,估计应该会暗助一臂之力。

只是这种事情在大周,从来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这又会是一个相当繁复艰巨的拉锯式博弈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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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条胡同。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内里好一阵才有一个狐疑的声音传来,“谁啊?”

“是我。”当先一名青年男子不耐烦地沉声道。

“二爷?”胡同深处一处宅院乌漆大门嘎吱一声拉了开来,一群人涌了出来,紧接着就是四处打量四周,满脸警惕和惊喜。

“您怎么亲自来了?”当先一名中年长衫男子微微一拱手,“二爷快进来。”

四个人悄然进屋。

进了院子,两名亲卫便一人上墙,一人站在门后。

“怎么会改到这边儿来了?”代善不耐烦地上了炕,取下头顶的帽子,这滋味不好受。

“龙禁尉盯得紧,那边儿也留着,但是如果要做事联系,就得要先绕出来,我们还另设了几处点,以便于活动,二爷,您怎么敢亲自以身犯险?”中年男子一口流利的京腔,任谁闭着眼睛听,都觉得这就是一个地道京师人。

代善的官话也说得不错,不过辽东口音依然很重。

“讷图,这帮龙禁尉现在就对你们几个都这么害怕了?”代善轻蔑的表情溢于言表,脱了外边短衫。

虽然已经是秋意正浓,但是对于长期在白山黑水林草地里打滚的他来说,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二爷说笑了,他们要害怕也是害怕关外的大汗才对。”中年男子摇头笑道:“不过二爷怎么会突然来京师,让人带信不行么?这万一出个什么事儿……”

“哪有那么凶险?大周还没和咱们彻底撕破脸呢?好歹大汗也还是建州左卫指挥使呢。”代善不耐烦地摆摆手,但是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脸上堆起乌云,“不过我看也快了,建州右卫指挥使都给了舒尔哈齐,李成梁这头老狗临走之前都还要恶心人,舒尔哈齐父子,哼哼……”

代善没有再说下去,但是讷图却知道那哼哼两个字背后隐藏着的森冷之意。

“二爷,乌拉那边战事正炽,为何您却来了京师,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讷图也知道这位二爷来京师绝对是有为而来,当下大汗对乌拉部的攻势如火如荼,布占泰眼看就要招架不住了,为何这位大汗面前的得力干将却轻车简从,悄悄来了京师城?

代善脸色阴沉了下来,良久都没有说话,挥了挥手,其他人都退下了,只剩下他和讷图二人。

“对乌拉部的战事暂停了。”代善有些苦涩地道。

“停了?”讷图猛然站起身来,满脸怒意,“怎么会停了?这都是关键时刻了,大汗在想什么?李成梁刚走,那冯唐刚刚上任,没个一年半载根本别想指挥动辽东镇那帮人,那帮人也不会听他的,他自己才带了多少人走马上任?难道他还敢就把他那点儿人马全数拉出来?”

代善见讷图如此激动,心中也是暗叹不已。

谁不知道只是最关键的时候?解决了乌拉部,两三年之内就能把一盘散沙的东海女真纳入囊中,而这海西女真的乌拉部就是通向东海女真的一道大门,不打开这道门,就别想图谋东海女真。

“讷图,你坐下,你以为大汗愿意么?”代善也是有些按捺不住。

若是依着他的性子,绝对不会接受大周的威吓,这帮家伙色厉内荏的模样他早就见惯不惊了,李成梁那么牛,最后几年还不是只能玩点儿上不得台面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