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连王信、来旺这一帮子拖家带口跟着王熙凤嫁到贾家的人都是人心惶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心丢下王熙凤回王家,又怕王家那边也不待见,毕竟你都跟着大姑娘嫁到贾家十年了,这会子要说回去,哪儿有你的位子?

冯紫英也不和王熙凤计较,淡然坐下,接过红玉递上来的茶:“你都是有孕在身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火性?气大伤肝,更要伤及肚子里孩子,有那么大的火气么?我不是都替你安排得妥妥帖帖了么?这一放舟南下,十日就可以到临清,那边宅子修缮打整好了,便是再要添置些物件,你只管安心待产,其他吩咐平儿和红玉去办就是了。”

冯紫英的淡然更让王熙凤气不过,凤目圆睁,双手叉腰,朱唇轻启:“你说得倒是轻巧,你肚子里装这么大一坨来试试?一去就是一年,临清那地方人生地不熟,我还得要藏着掖着不敢出门,岂不是要闷死我?”

“临清不比京师城差多少,也算是山东一等一的水陆码头,你去了便知道。”冯紫英宽慰,“你要散心出去走一走也没有关系,让平儿和红玉陪着就行,京师城里熟人多,在临清城就没有那么多忌讳了,也就是这几个月可能稍微收敛一些,生了孩儿之后,慢慢就好了。”

眼见得冯紫英轻描淡写的架势,王熙凤越发气恼,“铿哥儿,看样子你是真觉得不在乎了?”

“我何曾说过?”冯紫英笑了起来,“我只是觉得凤姐儿也该消消火气才对,看事情想事情要从长远出发,你这么每次来就和我置气斗嘴,有多大意义呢?”

被冯紫英这不咸不淡一番话给堵得无话可说,王熙凤本来就高耸的胸脯更是急剧欺负,银牙几欲咬碎,恨恨地看着冯紫英。

冯紫英也知道再逼下去,而且眼前还有平儿和红玉,只怕王熙凤就要抹不下脸了,摆摆手:“平儿,红玉,你们俩出去,我和凤姐儿单独说说话。”

平儿和红玉都交换了一下眼神,乖乖出去了。

对冯紫英和王熙凤之间这种特殊关系,别说林红玉,就算是平儿都还没有能完全摸清楚。

平素里二奶奶嘴巴也在说,但是真正到了和冯大爷当面的时候,感觉她又好像口不应心了,这男女之间啊,有了这层关系,还真的不太好琢磨。

待到平儿和红玉一出去,把门带上,冯紫英这才笑着起身走到把头扭到一边儿已经开始抹眼泪的凤姐儿身边。

感觉到冯紫英在自己身边落座,一只手也攀上了自己肩膀,王熙凤抹了一把泪,猛地一挥肘:“少在这里糊弄人,甭以为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行了,……”

“好了,你这不是莫名其妙的生气发火么?”冯紫英知道这女人是抹不下脸,但是方才那情形你若是不把她气势打压下去,日后更难制服,想到今后还要一直纠缠下去,这女人的麻烦程度比任何一个人都难,所以冯紫英必须要把她给折服,“凤姐儿,你要想清楚,现在你和我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你若是还像以往那样任性,带来的麻烦对你我都是事儿,特别是你。”

王熙凤本来还等着冯紫英安抚一番的,听着这话似乎话里有话,一愣怔之后转过头来,到还真有点儿艳若桃李梨花带雨的味道,让冯紫英心里都是一痒。

“铿哥儿,你什么意思,哪里就有什么麻烦了?”王熙凤也非那种蛮不讲理之人,但她却善于得理不饶人,冯紫英把自己肚子搞大,这么久了却没来见过几次面,任谁心里都不是滋味,纵然不是嫡出,但是你现在府里连一个男嗣都没有,万一自己肚里这个是男嗣,而日后你冯家人丁单薄的话,这不也能续你冯家一门香火?

就凭着这一点,王熙凤虽然知道自己身份不正,但心里也还是有些底气的。

本来想着借势好生掰扯一番的,却没想到冯紫英先下手为强给她上了一课。

“哼,你妇道人家,知晓什么大局?”冯紫英其实也就是版气帘先把对方吓住,然后再来找理由,“眼下的局面你难道看不出一点儿端倪来么?”

王熙凤心里越发气虚,这么久她连门都没法出,消息自然也就不太灵通了,顶多也就是靠平儿和红玉去荣国府那边打探一下,被冯紫英这一吓,还真的怵了。

“凤姐儿,你没感觉到这几年四王八公十二侯,包括你们贾史王薛这些武勋之家日渐没落么?”冯紫英终于寻了个由头,能糊弄住王熙凤了,“四王里边,除了北静王还能蹦跶得起一点儿,其他三王你听到过声响么?”

王熙凤皱皱眉,没做声。

“八公的情形你更清楚了,缮国公石家烟消云散,治国公马家一蹶不振,齐国公陈家理国公柳家遭受重创,现在都还缓不过气来,稍不留意就要从京师显贵人家除名,这八公里边除了镇国公牛家还算风光,荣宁贾家和修国公侯家苟延残喘,还有谁?”

冯紫英说得刻薄,但却是事实。

宁夏平叛,导致石家马家跌倒,京营三屯营惨败,又让陈家柳家元气大伤,而荣宁贾家和侯家则是勉力支撑,每况愈下,像双侯史家、皇商薛家这些就更不值一提了,沦落到要么靠银子开路寻个职位,要么就只能靠婚姻来改变命运了。

皇上对这些武勋的不满意不待见是越发明显,相比之下,一些新贵又在慢慢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