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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牖外涌入的夏风将悬于雕花飞罩处的金铃吹拂得泠泠作响,两侧矗立的锼空透雕夔龙烛台中的焰苗亦是微摇。

夜风微凉,容晞因泣身体虽有些虚弱, 可在男人宽阔的怀里,却觉得很温暖。

深夜静籁, 耳畔只能听见铜叶莲花状的更漏发出的迢递之声,和二人清浅的呼吸声。

烛火忽明忽暗, 男人的容貌明明是极年轻清俊的, 看她的眼神却很深沉。

慕淮越这么哄她,越宠爱她,容晞便越觉得自己很对不住慕淮。

王侯将相的妻子, 乃至是妾室的家世,都是会对夫家有辅弼的。

可她呢?

她什么都不能为慕淮做。

自己的弟弟还给他添了这么麻烦,慕淮将她扶在了太子妃的位置上, 她真是受之有愧。

容晞眼泪又汹涌几分,只嗫嚅小声道:“妾身没用,妾身什么都不能为殿下做……”

慕淮神色复杂, 冷声制止她再继续讲下去:“不许胡说,a哪儿没用了,a辛辛苦苦为孤生下珏儿, 怎么就叫没用?”

他本来也不需要这个女人为他做什么,只要她能安分的待在他的身侧,每日醒来,她都乖顺地躺在他的身侧,他便很满足。

哪儿还会再对她有什么要求?

——“晞儿将孤照顾的很好,之前做宫女时,便办事得。做孤的太子妃后, 亦将东宫的内事料理得很好,这还叫没用?”

容晞颤着纤手为自己拭着泪,小声回道:“这些都是妾身应该做的,是妾身的本分。”

慕淮眉眼深邃,语气也低了几分:“那孤身为晞儿的夫君,不让晞儿受委屈,也是本分。”

慕淮哄她的语气就跟d幼童讲话似的,很一本正经,却又带奈的纵容,她真真体会到了被捧在手心里宠护的感觉。

齐国太子是个矜傲的人,她再清楚不过,哄女人时竟也是如此束手策。

容晞不禁破涕而笑。

慕淮见此,英隽的眉宇方才略舒展几分,他低首,与眼前的娇小女人额抵着额,用低沉的嗓音又命:“不许再哭了。”

容晞乖顺地点了点头,她虽不重,可到底也不想一直踩在慕淮的华舄上,谁知玉足刚要碰地,身子便被男人横抱了起来。

她就像只小猫似的,轻而易举地便被男人制在了怀里,刚止住眼泪的容晞仍抽噎着,长睫坠泪珠,眼尾还泛桃粉,瞧上去虚弱又纤柔。

容晞在慕淮的怀中小声道:“夫君…你放妾身下来,妾身要伺候夫君更衣洗漱。”

她发现慕淮并不喜欢旁人伺候,以纵是成他的妻子,他的近身衣冠也都是她在打理。

平日慕淮穿得衣物,戴得冠饰或是带钩佩绶,都是她亲自搭配的。

只是在怀孕的后期,她身子实在不便,才将这些假手于人。

慕淮气势凌人,实则不喜欢其余宫人的靠近,东宫的宫女总是被他吓得够呛。

其实她在逃跑前,也曾担忧过,若慕淮一时找不到伺候的宫人,该怎么办?

慕淮听到这话,却又想起适才她在他面前跪下的模样,卑微又可怜,让他的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他并未依言将女人放了下来,再度低声命道:“日后于私,不许再跪。晞儿不再是孤的奴婢,而是孤的发妻,就算a做错事,孤又怎会不容你?”

发妻这词令容晞心中一震。

却然,她是慕淮的妻子,可骨子里却总把他当成主子。

容晞听话地点了点头,温软道:“…嗯,妾身记下。”

慕淮将女人放在地上后,命她穿好木屐,容晞的脚趾生得跟玉瓣似的,在暖黄的烛火下看愈发白皙。

慕淮收回视线,见她小脸泪痕未干,便抬声唤宫人端来了螭龙纹的铜盆。

宫人至此后,便见矜贵英朗的太子正蹙眉用帨巾为太子妃擦着脸蛋,他动作虽明显算不上温和。

可太子竟是亲自为太子妃做这种事,仍让人觉得怔然,甚至是毛骨悚然。

原来皇家夫妻也如民间夫妻一样,会有争吵和摩擦,但最后还是会如那句俗语一样,床头打架床尾和。

待那倔强的娇x女人亲自伺候他更衣梳洗后,慕淮将女人搂在怀里,d她相拥而眠。

容晞今日属实疲累,不经时便在男人熟悉的怀中进入了梦乡。

她睡姿恬和,看上去毫防备,就像是一朵纯美又脆弱的小娇花,这种以君为天的柔弱无依,最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容晞呼吸清浅,身上也泛好闻的馨香。

慕淮暗觉,就单是这么看容晞,他看上几个时辰,都不会腻。

原本就是个绝色的睡美人,也是独属于他一人的帐中娇。

慕淮眸底愈发温和,他小心地伸手为女人拢了拢长发。

待亲了下她的眉心后,慕淮刚要睡下,便听见容晞在梦中喃喃呓语着:“芝衍…芝衍,我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

话落,慕淮唇畔微牵,那抹浅淡的笑意却蔓至了眼底。

他轻轻啄下女人的小嘴,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对梦中的女人道:“我也喜欢晞儿,很喜欢晞儿。”

*****

大齐的礼部负责皇家的典仪,而鸿胪寺的院卿择负责接待来齐的别国之宾。

罗鹭可汗是外蕃之人,鹘国亦不及齐国强大,来齐时自是也要到嘉政殿朝拜庄帝慕桢。

可这番进雍熙宫,罗鹭可汗却是毫不避讳地带拓跋虞而来。

罗鹭可汗虽已至齐境,可剩下的三千匹战马却还在运往秦州的路上,而鹘国想要的雀舌,也并没有交于其手。

齐鹘为友邦之国,茶马互市一事虽让两国都不大愉快,但有外宾至此,齐国却也一直秉承着宴后议事的原则。

慕淮让鸿胪院的官员在紫瑞殿设宫宴,庄帝身体抱恙,下朝后便回乾元殿休憩,这场宴事便由慕淮主持。

罗鹭可汗是第一次见慕淮。

只见齐国太子身着重制的九章衮服,头戴远游华冠,黯红色的冠缨垂于其肩上的日月纹饰,他生得大英朗,眉目深邃又矜然,明明是张极年轻俊美的面孔,瞧着竟带着镇重的威严。

罗鹭可汗见到慕淮后,便觉他身上的x质很奇妙。

年纪轻的男子,身上却有上位者的x质,并不罕见。

可慕淮的年纪才刚满二十二岁,却有在这个位置上坐年的帝王之威。

罗鹭可汗曾听谋士讲过,说齐国君主慕桢病入膏肓,亦有禅位之意。

但消息传许久,慕淮仍只是辅弼帝王的东宫太子,并未先行登基。

慕淮纵然仍是太子,但如今再看齐国的朝局,却同他直接称帝没什么区别。

庄帝慕桢只能算是守成之主,若下任帝王仍如庄帝一个性情,那齐国早晚要有灭亡之势。

毕竟中原之北,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燕国。

慕淮端坐于紫瑞殿的主位,他前世见过罗鹭可汗。

前世罗鹭可汗也是带拓跋虞一d来了齐境。

罗鹭可汗一如前世般,太护犊子,甚至是有些娇惯拓跋虞这个养子。

纵是听闻了那些传言,他也仍明晃晃的将之前失踪的拓跋虞带到了身侧。

罗鹭可汗未提起拓跋虞失踪的事,却是一副我罩着他,谁敢寻他麻烦的嚣张模样。

慕淮假意执着酒爵,却冷瞥了拓跋虞一眼。

狼崽子这厮就是狡诈,对敌人残忍阴狠得像只狼,可在他养父或是姐姐面前,又乖得像只小犬似的。

真是两副嘴脸,令人不齿。

容晞虽未出月,但身子养得还算康健,慕淮今日让她陪着一d参宴,她知道慕淮是想让她再看看弟弟,心中自是感动的。

今晨她还做噩梦,梦见慕淮和容晖互相残杀,两人都血流成河,在她的面前相继离世。

她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又没用的在男人的怀中哭了。

慕淮无奈地将她抱在怀中哄,吻去她眼角的泪水,说他还好好的,不要再怕。

下朝后,慕淮便亲自将她从东宫接出来,亦派辇子院的人备好了翟尾华辇,d她一起赴宴。

来的路上,慕淮还嘱咐她,若要觉得累,就先行回去。

容晞绪止于此,她穿太子妃的繁复鞠衣,见弟弟事,在宴上也很安分,心中悬着的石子也落了地。

罗鹭可汗的长相带草原人特有的粗旷和英武,瞧着年纪只有四五十岁。

容晞观察他,觉得他很宠护着拓跋虞,这些年一直是这位鹘国的可汗在照顾弟弟,她心中默默地感谢着他。

她又瞥了眼大肆饮酒的拓跋璟,前阵子慕淮在汴京圈块地,为拓跋璟造处萦山绕水的华贵园林,看样子,是有意将他留为质子。

古往今来,留质都是邦国的外交手段。

仅用一个皇子,便能避免一场战争,这何乐而不为?

慕娆也在宴上,她的神情异常平静,拓跋虞仍未松口,并没有答应要娶她。

如今慕娆已经想好后路,若只能嫁予拓跋璟,往好了想,自己是能留在汴京城的,到时有慕淮赏他的那些美姬缠拓跋璟,她可时时回亲王府住,日子也算自在。

只要她能忍得住恶心。

想到这处,慕娆神色清冷,也执酒盏饮了数口烈酒。

罗鹭可汗自是注意到了坐于殿中主位的太子妃,生得却然绝色。

慕淮是他难得佩服的人,虽然年轻,身上却总带股枭气。

这样的俊杰英主,身侧合该配这样的红颜美人。

罗鹭可汗见容晞和拓跋虞眉眼肖像,更确定心中所想。

这齐国太子妃,就是他年前失散的姐姐。

他的小狼王和齐国太子妃一样,都是长相漂亮的孩子,拓跋虞将来也定会比慕淮还要出色。

宴上众人各怀鬼胎,但好在无事发生,容晞终于松了口气。

拓跋虞眼见慕淮小心地将姐姐扶上华辇,又想起适才在宴上,慕淮的表现也很关照姐姐,他暗想慕淮这个狗人今日还算表现得不错。

他小时,不想让容晞嫁人的缘由便是觉得,这世间没有任何男子能配得上她的姐姐。

虽然他仍极度憎恶慕淮,但却不得不承认,慕淮却然是最配得起姐姐的男人。

待暮色四合,熹光嵌于天际流云之际时,拓跋虞d罗鹭可汗说想在宫内走走,罗鹭可汗便允他此事。

拓跋虞来到了御花园这处,那日慕娆曾对他提起,说太医曾叮嘱庄帝,要让他于晚食后经常散步。

而这时辰,很容易撞见庄帝。

果不出他料,他一回来,拓跋玥便缠上他。

拓跋虞神情冰冷,只听拓跋玥眸含泪光地问:“我很担心a,这些日子,a跑哪儿去。”

他淡淡反问:“a打听这些做甚?da有何关系?”

见拓跋虞对自己的态度依旧冷漠,拓跋玥想起适才在宴上,他又在用眼一直瞥着主位上的太子妃。

拓跋玥面色沉几分,她迫问道:“a为何总对我这么冷漠,a失踪一事,是不是与齐国太子妃有关?”

拓跋虞微嗤了一声,并未做言语。

拓跋玥又问:“a是不是…看上齐国太子妃?”

拓跋虞冷笑一声,回道:“我看上谁,干你何事?再说,美人谁不喜欢看?”

拓跋玥确定心中的猜想,她圆眼一瞪,嗓音透着几分怒x:“她…她是齐国的太子妃,a再肖想她也没用!”

拓跋虞神情散漫,淡淡回道:“a管我肖想谁?”

拓跋玥嗓音低几分,略有些痛苦地回道:“a…你不知我的心意吗?”

她曾是那样一个顽劣且骄傲的人,却在这个少年面前,放下有的自尊。

拓跋虞对此不以为意。

凭何她喜欢他,他便要回应她的这份喜欢。

他只觉得,拓跋玥对他的喜欢,令他厌恶至极。

拓跋虞语气森冷:“我喜欢谁,都不会喜欢三公主a,以还请三公主日后,离我远一点。”

他隐约觉出了二人不远处传来了声音,阵仗不小,听着像是庄帝的仪仗至此,隐约还有宫妃和少女说话的声音。

拓跋虞见此,又故意语气幽幽地对拓跋玥道:“太子妃那样的美人儿,真是世间罕见,日后我也要寻个像她一样美的女人入帐。”

拓跋玥再忍不住心中的妒意和恨意。

见庄帝正同妃嫔在御花园中散着步,她终是毫理智的冲到了庄帝仪仗的面前。

她想报复拓跋虞,也想报复那个生得狐媚样的太子妃。

拓跋虞却对她的举动毫不惊讶,反倒是轻笑一声。

蠢货可真好利用,太容易被人当刀子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