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居散局的时候,已进戌时,参照余易的认知,差不多晚上八点了。

丰城的夜生活单调匮乏得很,平常这个时辰,已经没有多少人在街上闲逛,反倒因这一场战乱,让人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不少无法宣泄的情绪全积攒在一块儿,回到家里无所事事,又重新回到酒楼茶肆,打听、散布各种小道消息,或听说书人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极力的造就盖世英雄。

人在困惑的时候,总喜欢把希望寄托在缥缈的救世英雄身上,光听着传奇的故事,就能获得热血沸腾的希望。

余易走出悦来居的时候,大厅前方开辟的一角,一个四十来岁的说书先生捋着胡须,摇头晃脑的正说得起劲,说到主人公单枪匹马入敌营,直取叛军首级时,满堂都是兴奋的欢呼,这一刻仿佛能终结这场战乱的希望就在这位英雄的身上。

余易摇了摇头,脚下未停径直往前走,喜鹊倒是有几分留恋之色,一步三回头,她刚才正听到要紧处呢,也不知道英雄的结局如何。

“小姐,你都不好奇吗?”虽然她也知道今天是注定听不到结局了,但还是没忍住嘀咕了一声。

“有什么打紧,不过是说书人杜撰出来的故事而已。”余易头也没回,不过就算是经过文艺加工的故事夸张用得有些过了,洗脑的效果还算是比较成功的,让因为战乱而情绪低迷的人们有个精神的寄托,只不过这样的故事她听得多了,不太感冒。

就像前世,为了弘扬抗战精神,连手撕鬼子这么不合理的情节都被搬上了银屏。

喜鹊紧赶了几步才勉强跟上余易,她忍不住腹诽自家小姐,年纪小小却格外的老成,哪有半份小女孩的样子!

当然这个念头也不过在她的心头一闪而逝,根本没有深究。毕竟现在的小姐跟以前的小姐根本没有可比之处。自闻老爷恶讯昏过去后再醒过来,余家的生活大变样,小姐的行为习惯也全变了样,有时候竟然让她有换了个人似的错觉。

不过她很快就释然,现在余家开启的是完全不同的,全新的生活,让她陌生的又岂止大小姐一人?

余家的马车就停在悦来居大门不远处,车辕上坐着的余六和许青阳正在等余易主仆。

夜凉如水,不甚明亮的灯光从悦来居的门前、窗口照射出来,把浓浓的夜染上迷离的光晕,连前路都照不明,但自家马车熟悉的轮廓以及熟悉的家人,让余易的心一下温暖起来。

本来她每次出门,随行的只有余六,但张氏总不放心,念叨着世道不太平,硬是让许青阳也跟了出来。

一种叫‘归心似箭’的情绪在心里蔓延,余易也不等喜鹊来扶,自己飞快的钻进马车,心满意足的舒展着身体,“回家啰!”

突然,外头传来马的嘶鸣,只听见余六一声惊呼,余易所乘坐的马车,已飞快的奔跑起来!

毫无准备的余易被抛惯性抛起后又重重的摔倒在车厢壁上,痛疼难忍。她努力的想爬起来,可颠簸的马车毫无可以攀附的着力点,她只觉得自己不断的被抛起和落下,在狭小的空间里翻腾。

“小姐抓紧了!”外头的声音传进来余易还是能清晰的听见,那是许青阳的声音。声调高吭而紧张,显然他正在努力的控制发狂的马匹。

身体的痛疼让余易的头脑更清醒,在许青阳出声提醒之前,她已凭着本能,死死的揪住马车壁上的一条横梁。急驰的马车,发狂的马,若是松了手,她立马就会被抛下马车,不死也得伤筋动骨去掉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