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余易吃闲来无事便来到荣姐儿的住处。

余宅不小,家里主子又不多,原本荣姐住的也是单独的院子,与余易的安福院毗邻而居,只是要小得多。但家里下人散了后,荣姐儿身边就没了伺候的人,翠姨娘不放心,把她带到了自己的身边,此时跟张夫人一同住在主院。

余易进门的时候,张氏正与翠姨娘商议一块布料的裁制,杏色的细棉布,素素净净的上面什么花纹也没有。一看就知道是做给她的,余炳文新丧,这三年之内,余易都不能穿红着绿,也不能穿绫罗绸缎,这倒歪打正着,正中了余易的心思。

她翻捡过原主的衣橱,大部份都是红红绿绿的华服,看着是赏心悦目,可要穿在身上都太艳了。毕竟她的心理年纪已不是十三四的小姑娘。

“再绣上几枝墨梅应该更衬大小姐。”翠姨娘的女红很好,丈量着衣料建议。“眼看着就要入冬,大小姐的寒衣太少了点。”

“可不是。”张氏心里也着急,“眼下乱糟糟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余家以前有几个得力的下人,针线功夫很好,张氏基本上没为这些犯过愁,可现在都要自己操心了。

“男装也做两套吧,大小姐时常要出门,备着方便些。”

翠姨娘的这话让张氏神情一暗。女儿十四五的人了,老这么抛头露面也不是个事,只可惜老爷没了,家里没有挑大梁的人。

“哎,咱们易儿真是命苦……”眼看着又要勾起张氏的愁思,余易忙进了屋,笑盈盈的接话,“还是翠姨娘想得周到!可不得先准备两套男装给我备着么。”

“穿着女装上街总不方便,连看个热闹都不好意思往前凑。”

“看看你,现在哪还有女儿家的样子,敢情你天天就惦记着上街看热闹了?”张氏被余易的话给逗笑了,屋子里伤感的气氛一扫而空。“话里话外的,这是对我不让你出去有意见了?”

半真半假的,这几天余易没少找张氏磨,抗议不让她出门,其实不过跟张氏闹着玩,活跃一下气氛。

“嗯,街上好热闹,我也要男装,我也要上街。”原本在一旁正跟针线较劲的荣姐儿见了余易,忙丢了手就爬下椅子过来。

“姐姐上街是有事,你上街就真是看热闹了。”翠姨娘放了衣料,慈爱的看着荣姐儿笑道。“女孩子能主事也没什么不好,看大小姐多能干,要是二小姐也能跟大小姐学着点,往后才不担心她被人欺负了去呢。”

“是吗,我也能跟姐姐一样吗?”听到翠姨娘的话,荣姐儿的一双大眼乌溜溜的转,可爱极了。

翠姨娘能这样说,余易也很吃惊,虽然她对这个时代不算了解,但男尊女卑的观点已根深蒂固,大家对女孩的教养大多放在后宅,家务打理、针线女红上,读书识字的都极少。

也只有余易的前主是个例外,余炳文一直没有儿子,对她娇惯了些,时常抱在身边逗弄,顺带着教了不少字,这也是余易穿过来,大家都没发现什么不妥的原因。

“女孩家家的,学她多辛苦。”张氏头一个反对。“荣姐儿还是跟着你学针线女红受用些。”

张氏说这话是觉得真心对荣姐儿好,现在全家的担子全压在余易的肩头,她这个做母亲很心疼。

“荣姐儿,你愿意读书识字吗?”余易拉过荣姐儿的手,就见着小丫头激动得小脸通红,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但她又转过脸望着张氏,满脸期许之色,神色怯懦。虽然她是翠姨娘生的,但张氏才是她正经的嫡母,凡事都必须得到张氏的点头才行。

“娘,话可不是这样说,学什么不辛苦?你看荣姐儿的小手,学针线就不苦啊!”余易手里,荣姐儿那青葱似的小手还带着微微的婴儿肥,非常可爱,但在圆润的小手指头上,密密的布满了细小的针孔,肿胀起来的手指头带着透亮的红。

余易的手覆盖上去,荣姐儿忍不住轻声呼痛。

这种痛疼不要说余易想像不出,估计活在她上辈子世界的所有人都想像不出。七八岁的女孩,没有消遣、没有玩耍,有的只有针和线,一遍一遍的重复枯燥而单调的动作,稍有不慎尖锐的针就会刺入细嫩的指尖。

五指连心,一次一次的刺入即使不会血肉模糊,但那种痛疼却半分不少,旧的伤痕还来不及恢复又有新的叠加。至到一层层的细皮脱掉,结出坚硬的茧子,女红才算初有进境。

在没有缝纫机的年代,所有的衣物鞋袜可都是女子们一针一细做出来的!

“哎,谁又不是这样过来的呢。”张氏看着叹了口气,虽然小小的红红的指头看着让人心疼,却也只有认命。

倒是翠姨娘,心痛得眼里蒙了雾水。

其实也并非所有的女孩都必须学习针线女红,像余易就不怎么会,那是因为她是余家的嫡长女,到时候嫁的夫家定然也不是小门小户,如果配送了会针线的丫鬟婆子,自己会不会倒不那么重要了。

荣姐儿是庶女,要想嫁个好人家,这些女子必会技能是必不可少的,在针线方面要求自然就高些。

“咱们家的女孩儿可不一定要做啊,到时候多买几个针线好的下人回来,帮着做就是了,倒是荣姐儿可不能不识字算帐。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识字,连个帮手都没有,荣姐儿学会了帮帮我可不正好?”

自己的孩子自己疼,虽然张氏对荣姐儿也算不错,但毕竟不是亲生的,这一牵扯到自己的女儿,动力就有了。

“这样也成?”张氏立马就来了兴趣。

“我一定好好学,学会了帮姐姐的忙。”荣姐儿不明白这些,但见到张氏的语气有所松动,立马站出来表态。

学针线很苦,但她并没想过逃避,她想学认字是纯粹想帮自己的姐姐。

这些天姐姐为了家里,到处奔波,她都看在眼里。

张氏向来不是个主意坚定的人,一听说对余易有帮助,不费多大功夫就说服了她同意荣姐去学识字。而在此之前,余易把先生都选好了。

先生就是增城过来的孙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