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并不怎么高大,但余家花厅的主座与堂下有一个台阶的间隔,被人这样俯视着,让余易很不舒服。

“大叔你谁啊?”余易仰着头,完全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模样。

这个不请自入的家伙是谁,余易当然已经心里有数。

他敲开余家大门时,李保全根本拦不住他,没经通报就闯了进来。说拦不住是一个方面,李保全认识那人不敢拦是一个方面。

余易不在家去赤水那段日子里,这个人就上了一回门。他不是旁人,而是余家西江本家的叔叔,余七爷余炳坤。

人虽然没拦住,但李保全在第一时间内就赶到内宅告诉了余易。

“这样无理就闯进别人家里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显然余炳坤没料到余易是这样的反应。“好笑,我进自家门还犯了王法?你就是易姐儿?也忒没规矩了。”

“我是你叔,该用什么态度跟我说话你娘没教你吗?”他嘴里说着话,却夸张的撇了撇嘴,极度的不屑。

余易刚现身的时候,余炳坤倒是眼前一亮,这个便宜侄女儿长得还真不错,婷婷玉立眉目如画,清清爽爽不施粉黛,清纯大方的站在那里,无论从面容还是气质,都算得上等。

简简单单一袭白的衣裙,穿在她的身上不但不显单调,反而衬得人越发娇巧动人,那一瞬间他着实惊喜了一阵。

只是一张嘴,就让他很不喜。到底是乡野丫头,一点教养都没有,终是上不得台面啊。

那挑剔的目光,和不屑的神情,余易只当没有看到,但一上来就以长辈自居,开口闭口没教养,还攀扯到了张氏,她就不能忍了。

“我叔?好笑,我都不知道我还有个什么叔!”余易轻蔑的笑了笑,“而且我还不知道,有小叔子一上来就指责自已的嫂子,这就叫有教养啊?”

“你!”余炳坤完全没料到自己的话会被人给怼回来,而且还是这样的一个女娃。“倒是牙尖嘴利!”他终是拿正眼瞧了瞧余易。

原以为凭他上次来丰城立下的余威,这回走一趟不过是走个过场,拿了契书就结了,没料到这个便宜侄女儿还有胆子跟他顶嘴。

不过他并不觉得余易的牙尖嘴利对他的计划有任何影响,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的表现而已。

“不管你知道不知道,我都是你叔。好了,听说你爹没了你也跟着吃了不少的苦头,现在叔来了,你就放心吧,往后跟叔回府城去,好好当你的大小姐。”想了想他还是耐着性子准备安抚一下。

这人来是要接收余家了啊!

余易不动声色,想占她的便宜未免也想得太简单了吧。

“你说是我叔就是我叔啊,再说我在自己家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府城?不去府城我也是余家的大小姐,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你爹是我兄长,我就是你叔,现在你爹没了,你家的事就是我的事,往后啊,你都得要我养活了,我喜欢乖巧温顺的孩子。”余炳坤听到余易孩子气十足的话,只当她还是个小孩子,也不想跟她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他的耐性已经不足了,早一点收了东西早一点完事,他还忙着呢。

说最后那句话时,语气严厉起来。他安抚一下没问题,可不表示他还得帮人哄孩子。

还真是麻烦!他那个哥就不是个好相与的,生了女儿还这么牙尖嘴利!

要不是张氏做不得主,东西不在她手上,他也犯不着低三下气的跟一个女娃说话。在这句话里,他已经点明厉害,往后你都得靠我养活,最好是本份点。

“好笑啊,我爹住在丰城这么多年,就没见着本家的亲戚,他死了送下土都没来个人,现在突然冒出个兄弟来,怕是骗子吧。”余易好像一点都没有听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的样子,依旧在是不是亲戚这个问题上不依不挠。

“张氏!张氏!”余炳坤的脸再绷不住了,这孩子太难缠。

他顾不得应有的礼仪,就在堂上张口直呼大嫂的姓氏。

余易转过头,这才发现张氏已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叫到了花厅。听到余炳坤的高呼,她的脸色胀得通红。这样被小叔子不尊重让她很气恼,但根子里的男尊女卑的思想作祟,仍让她做不出任何反抗的表示。

“小叔这是有事?”上前微微福了福身,直着脖子说出这么一句不太婉转的话,已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张氏一开口,余易就头大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而余炳坤又来得太突然,她一时的疏忽,忘了与张氏通气了,这一来就坐实了余炳坤的身份,让她的心里很不爽。

按余易的本意,直接来个不认帐打出去出出气的,看来这一顿打就不好安排了。

“看看你教的女儿!连自家亲叔叔都不认,还叫上骗子了!”被张氏间接的承认的身份,余炳坤立马神气起来,“赶紧的,把东西都拿来,上次我不是都说了吗?我忙着呢,可没时间在这里干耗着。”

被小叔子当面这么指责自己,指责没教好女儿,张氏的心里不是没有火,但当她听到后半句话时,心里有气也发不出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恐和不安。

她家男人没了,留下孤儿寡母,确实是难得守住这么大的家业,可这一段时间以来,她的女儿易姐儿却给了她希望,处处支应得体,余家的日子倒像比老爷在时还火热些。

可是没有顶门立户的男丁,始终是个问题。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在再次看到余炳坤之后,土崩瓦解了,到底还是逃不过去的,她没有儿子,本家要接收也是情有可缘的,她无从反抗。

可是显然女儿不是这么认为的,她曾与易姐儿探讨过这个问题,可女儿一点都不上心,到底是孩子小不懂厉害,现在事到临头了要怎么办?

除了一个劲儿的朝余易看,张氏不知道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