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炳海迁怒张氏,他还真的怪错人了。从他的认知出发,或许想不到会有这么小的女孩子主意这么正的。

今天他把余易找过来,不过是通知一下结果,向氏打定的主意,族里长老们跟他已经商量好了。在见到余易之前,他也认为这不过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如果早些听到余易这番话,他就不会这样自信了。

她说余炳文远走丰城,她从来没有见到过宗族亲朋!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摆着不就是说他不够资格为她家做主么?早知道这孩子存着这样的念头,他也不想去揽三房那一摊子的乱事。

如果只是这一句,那或许这只是一个小孩子失了依靠,尝尽人间冷暖之后的抱怨,但后一句就足以让他头痛了。

申立女户!这丫头说她已经申立女户。那余家三房丰城那一支她就是户主,也就意味着整个三房,这往后都是她说了算!

当然余炳海对这个事实并没有什么可说的,反正他们二房与三房早已断了来往。只是,那族长托付给他的事要怎么办?

余炳海的烦恼余易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在乎,反正她是绝对不会对自己向往已久的自在生活轻言放弃。

余易立女户的事若余炳坤还在,三房仍有男丁,那她的这个计划可能就不能成功,但现在三房绝了香火,这个性质就不同了,她现在手里有了这个依仗,不管余炳海如何劝说,她只需扮出一副虚心受教的乖小孩样子,就是不松口改变主意,谁又能把她如何?

余炳海好歹也是掌一家之权的主事人,又是富贾一方的商人,一时的不如意在恼怒之后,迅速的冷静下来。

他眯着眼认真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孩子,眉眼如画,气质如兰,一双乌黑的眼清澈明亮,文静有礼的注视着你,带着敬重,但也有客气和疏离。

就是没有胆怯和害怕的情绪。他向来就不是一个慈父,他的两儿两女对他都做不到这样的轻松自如,甚至有一刹那让他有一种错觉,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族里的小辈,而是一个正与他谈判的生意对手!

余炳海摇了摇头,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丰厚的人生阅历让他的心里不由得暗生警醒,这个女孩在家里住了几天,吃饭的时候也曾见过几面,除了相貌生得出众之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来。就算是她之前对付觊觎家业的人和做生意的手段,那也只是从轩儿嘴里听到的。

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儿子所说的话,他当时也就听了那么一耳朵,并没放在心上,随后让她来西江府,准备为她一家跟向氏讨个说法的念头,那也是念在六弟余炳文的份上,虽然两家后来生份了,但小时候还是有些兄弟情的,现在人没了,留在丰城的家室又只得两个女儿,眼看着被向氏欺负不站出来说个话,说不过去不说,而且自家老娘那一关也不好过。

当然他所说的讨个说法,也仅限于让她们姐妹的日子在向氏手下过得安稳一些,并不包括自立门户。

当晚余炳坤就出了事,他在暗中还松了口气,三房的那滩浑水可算是要消停了,以后由着她们各自生活互不干涉就好。

后来在老母亲那里吃晚饭才见到了真人,那会儿只觉得女孩举止得体,进退有度,又看在儿子与她交好的份上,他倒是真的动了恻隐之心,把人收留在家里。借着二房的名头,往后嫁人也会高上一层。

哪料到他眼里的这个孩子,却不声不响的立了门户!

就算是张氏在背后做了推手,可现在这孩子的这份沉稳,不卑不亢的神情,就绝对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正常反应。

捋清了思绪的余炳海从来就不是刚愎自用的人,况且他料定了余易不是个简单易摆布的孩子。

见一时改变不了余易更改户籍的念头,他也不再强求。余氏族长属意过继给三房的孩子是自家的小孙子,为这事特地跟他求过情,显然这是出自私心。

满足族长的这点私心,还是彻底的得罪余易,这个选择在余炳海的脑子里只挣扎了很短的时间,他就有了决断。

见余炳海对她挥了挥手,余易还有些错愕,原以为还要费些口舌,没料到这么快就打发她走了。

不过对于向氏的这次作妖,余易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只是原定好的第二天回家的行程就不得不延后了。

回到房里,就见着荣姐儿坐立不安的正等着她回来。

“姐姐!咱们,是不是回不了家了?”乌黑的眼里隐隐有水波氤氲。刚才从杜鹃嘴里得到的消息让她有些害怕。

她跟姐姐的这次西江府之行原本就是为了守住自己的家,现在又听说隔壁的那个祖母要把她们留在这里,虽然她也喜欢西江府热闹繁华,但并不表示她愿意跟那个一看就很吓人的祖母住在一起。

一想到当时她要她和姐姐留下来要为那个闯进她们家的坏人做孝女,她就忍不住直打哆嗦。

“谁说的?咱们肯定是要回家啊。”余易见不得荣姐儿害怕,这丫头好不容易刚有了些活泼气儿,可不能又回到过去胆小的样子。

荣姐儿没有出声,只是眼睛不自觉的朝杜鹃看了看。余易心里便明白了,这个消息她是从余炳海那里知道的,自然孙夫人那里也知道了,现在还传到了荣姐儿面前!她便心下不喜,只是看了看杜鹃,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是在别人家里。

“七小姐,我也是从夫人那里听到的,刚才七小姐被老爷叫了去,九小姐一直不放心姐姐,我才说了一嘴。”杜鹃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新来的七小姐看上去和和气气的,但她总有些发怵,暗自后悔刚才一时没管住自己的嘴。

“不过是晚点回去,把事情解决清楚了可不更好?你放心吧,有姐姐在呢。”余易不可能跟杜鹃计较,只是上前牵了荣姐儿的手,摸了摸她的头,这几个月又长高了不少,都齐到自己的胸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