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良久,厉驰终于走出一步,轻声道:“天无道,道在人心。”

“何为人心?”周承嗣又走出一步棋。

“北山有狼,饿极扑羊,狼性凶狡,可成道,羊性瘠弱,亦可成道。”厉驰缓缓说道,天空中炸雷不断,而厉驰的声音在雷声中依然显得格外清晰:“老夫年少时好勇斗狠,睚眦必报,如果老夫想扭曲天性,做一个克己守礼的君子,终会失了道。”

“他的道未必是你的道。”罗成缓缓说道,他在红月位面突破过,也有自己的感悟:“所谓自在,便是指随性而走、随遇而安。”

“然!”厉驰露出了笑意。

周承嗣不说话了,慢慢低下头,看着棋盘发呆。

厉驰慢慢站起身,向罗成使了个眼色,三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山岗,留在周承嗣一个人,此刻,暴雨如倾盆浇下,转眼就把周承嗣遍体临湿,但他始终象个雕塑般一动不动。

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了,罗成三人并没有远离,都在远处护着周承嗣,当第一抹阳光洒落时,周承嗣依然没有动,而远方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禀报营主,帝都那边派军队出来了!”有武士飞奔过来报告。

斐真依没有过于惊讶,对于这种局面她早有准备,唯一有些意外的是,温颜的时机把握得相当精准,大军刚刚开始拔营,难免有些纷乱,的确是进攻的最好时机,不过斐真依有些想不通,温颜究竟有什么依仗,竟然敢离开帝都和自己决战,斐真依一直觉得温颜最好的选择是据城坚守,几大世家的私军基本全都在逐浪原上被打残了,能够拱卫京师的,只有谢守安的虎卫军。

“列阵,迎敌。”斐真依简短的下达了命令,既然想不出原因,索性就不去想了,在这种规模的战争当中,即使温颜有什么阴谋诡计,也很难发挥作用。

远处,潮水般的人流汹涌而来,斐真依站在临时搭建起的箭楼上,看着那片潮水中竖起的虎卫军旗号,心中的疑惑更浓,温颜竟然一开始便派出了虎卫军,并且还是全军压上,哪里还有半分运筹帷幄的样子,简直就和乡野村夫之间的殴斗没有任何区别。

作为领军多年的大将,沈慕山也瞧出了有些不对,皱着眉开口:“营主,温颜必有所图。”

斐真依微微一笑:“无妨,两军交战,最终还是要以实力定胜负的,只要能吃掉谢守安的虎卫军,任她有千般妙计也是无处施展。”

沈慕山点头,一直以来他都把收复帝都当做一场最艰苦的战役,然而现在看来,似乎和自己想象得有些出入。

尽管时间有些仓促,边军还是及时排列好了阵势,当虎卫军冲入弓箭射程时,双方的弓手几乎是同时开始了射击,无数根箭矢呼啸着飞上天空,仿若飘起了两片无比密集的乌云,不过边军作为防守的一方明显占了些便宜,在虎卫军即将进入射程之内时,边军射出的箭矢便已经离开了弓弦。

不过这点微小的差距不足以左右战局的走向,随着虎卫军的接近,双方弓手起到的作用已经不大了,两股钢铁洪流狠狠撞击在一起,迸出无数纷飞的血花,每一刻都有战士倒下,同时又有更多人顶上,这片原野瞬息之间便化身为一台巨大的绞肉机,不停的吞噬着生命。

谢守安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的战场,震天的喊杀声远远的传了过来,仿佛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在切割着他的心脏,虎卫军是谢家的根本,谢家数十年风雨不倒,完全是凭借着虎卫军超强的战力,不论是谁主政,都无法忽视这一支力量,然而谢守安清楚,今天过后,虎卫军便将成为历史,不会再有往日的风光。

不据城而守,反而主动出击,凭借劣势兵力强行冲击对方军阵,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么?谢守安在心里惨笑,悲哀的是他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要他敢说一个不字,谢守安相信,不超过三天,他就会无声无息的死在自己家里。

在见识过了那位卫老先生的手段后,谢守安怕了,是真的怕了,连那些穷凶极恶的妖物都能如臂指使,面对如此妖异的人物,谢守安根本提不起与之抗衡的勇气。

微风吹起,谢守安突然觉得有些萧瑟,没有了虎卫军,谢家便像是一艘满是破洞的小船,随时都可能沉没。

箭楼上,斐真依的眼神渐趋锐利,她始终没有投入全部兵力,为的便是提防可能存在的援军,这是温颜主动发起进攻的唯一理由,可战斗一直进行到现在,四周始终没有动静,散出去的大批斥候也没有发现什么,眼看虎卫军可怜的几千人已经损失过半,斐真依的疑心终于消除了,即使温颜有后手,也不可能牺牲虎卫军作为诱饵,没有了虎卫军,温颜连拱卫帝都成问题。

随着斐真依的命令,两翼的边军开始向中间包抄,斐真依等人也赶向了战场前方,只要歼灭了面前的虎卫军,通往帝都的道路便是一道坦途。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