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蔓无来由得心漏跳一拍,就听见追野懒懒地打了个补丁:“和我一开始看剧本想象中的邓荔枝有落差,会影响我入戏,有点麻烦。”

心跳落回原处,变成额头青筋一跳。

她内心默念,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和小年轻一般见识。

开拍前汪导让两人走了下大致的位置,确定好机位和景别就正式开始了。

场记拍下板,镜头开始转动。

道具组准备的雨水泼天而下,瞬间把追野的白衬衫打湿,头发尖尖的短茬上粘着一粒粒水珠,像无家可归的小刺猬。

这只小刺猬湿答答地蹲在街边的卷帘门下躲雨,周围人群行色匆匆,没有谁为他停留。

他垂下头,把自己的鞋带解开,又系上,再解开,乐此不疲。

不知道第几次解开时,有一双手比他更快地捏住了鞋带。

追野饰演的陈南错愕地抬起眼,看见乌蔓,也就是邓荔枝肩头夹着一柄灰伞,蹲下身替他系鞋带。

她的衣服和伞一样,也是灰扑扑的,衣摆沾着斜风细雨,抹去了她身上的油烟味,闻起来是一股醉人的潮湿。

两人都没有开口,陈南怔怔盯着她给自己系鞋带的手。原本是极好看的手,修长,柔软,却偏偏布满了陈年的老茧。

那是比他多生活了好多年的证据。

他闷闷地说:“为什么打个这么复杂的结。”

“这样你下次解开的时候,大概会有一种解谜的乐趣?”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回去吗?”

“我不用问,我很知道……”邓荔枝顿了顿,“有的时候买完菜回家,明明快到饭点了该回去做饭,但我就突然站在马路边等红灯变成绿灯再变成红灯……”

“你那是偷懒吧。”

邓荔枝笑:“你要这么说也行。”

一直观察着大监的汪城拿起对讲机:“停一下。”

道具组停掉雨水,他们两个站起身看向导演。乌蔓有些不安地问:“是不是刚才情绪不太对?”

汪城转而问她:“你觉得哪里不太对?”

汪城在片场像换了一个人,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比乌蔓还矮上一点的个子带来的却是顶天的压迫。

四面八方的目光盯着她,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太久没有拍戏的时候被人打断,然后指着鼻子暗示她你演得不行,当面让她下不来台。

所以乌蔓一时间真的转不过弯,脑子有点懵,又有点乱。一会儿是这个部分邓荔枝到底该用什么样的姿态说,一会儿是大家都在看挺丢人的,一会儿是开拍第一条就出岔子,她是不是真的挺废呢?

气氛冷场,追野忽然打了个喷嚏。

“这么耗下去我得感冒,导演,等我一下,我再去贴两个暖宝宝。”说完大摇大摆地,甩下大家就走了。

汪城说:“正好,大家都休息下吧。”

窒息的气氛解除,片场又恢复了闹哄哄。

乌蔓也坐回了休息的折叠椅上,把剧本拿到手中,盯着剧本里那一行字念念有词:“邓荔枝系好鞋带,看着陈南,神色平静地跟他说……”

“你觉得这个平静是真的平静吗?”

汪城忽然坐到她对面,斜眼瞟到她手上密密麻麻写满注释的剧本,面色稍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