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财力堪比郁家,都是上流社会响当当的家族。

怪不得。唐映雪刚上《女团101》时,给的镜头就是最多的。在当时粉丝圈内还流传着她是皇族的昵称。怪不得,她敢在见自己的第一面就这么底气十足,在她眼里,她是公主,其他人都是洗脚婢。

郁家泽难得耐心地解释:“我和她只是吃过这样一顿饭的关系,手帕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她借走,我干脆就换了。”

乌蔓愣愣地看着那张照片,还没回过来神。

“唐家的独女,可不是那种会被随便包养的小明星。”

他语气淡淡的,却像一把刀,顺着她的耳朵割裂出巨大的伤口,洛杉矶的风刮过,穿回的却是多年前的老城。

那也是一个黄昏。

七岁的她在舞室练习抬腿,那时候她的韧带已经拉伤过一次,抬不了一会儿就觉得大腿内侧那根吊着的筋要扯断了似的。

她疼得实在受不了,悄悄地把腿放下来休息了一下,却被扭过头的老师抓个正着。

老师皱着眉说:“其他小朋友都能受得了,怎么就你偷懒呢?”

她愤愤地抬起头说:“我受伤了呀!”

老师头一次被顶撞,愕然之后是愤怒,气道:“这点苦都吃不得,就别学了!我找你家长过来!”

听到家长,她瑟缩了一下,但还是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其余小朋友被家长一个个接走,最后只剩下她,妈妈才姗姗来迟。

她妈摁着她的头,让她向老师道歉。

她扁了扁嘴:“你都不关心我疼不疼吗?”

然后,她听见那个女人残酷的声音——

“以后你要面向的人,没人会关心你疼不疼。只会关心你做得好不好。所有冲你嘘寒问暖的人,都是假面具。”

“那当大明星有什么好的?我才不要当大明星!”

她用力地朝她嘶吼,一高一低地跑了出去,但很快被她追上。

“你只有成为大明星,才能被你爸爸看见!让他知道你有多优秀,不是他不要你,是你不要他!”

“我现在就不能被他看见吗?”

“因为他在很高的地方……”她指着她露背的练功服,手指在那块怪异的胎记上游移,“而你还在尘埃里。”

说着,她猝不及防地抬起她的腿,狠狠往上一拉。

那股被撕裂的触觉,经年过去,到现在依然留有阵痛。

乌蔓抠紧掌心,眼睛向上翻,来回呼吸才慢慢平静。

她皮笑肉不笑道:“您别胡说。唐家出身高贵的独女,怎么会是我这种可以被随便包养的小明星的妹妹。”

郁家泽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抽出来摸乌蔓的发,带着一种怜悯的味道。

“我可怜的小鸟,明明也是凤凰,却要飞到尘土里滚一身当个乌鸦。”

“您答应过我的,我和唐家的关系,只会是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她厌恶地偏过头,“总之,我和唐家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你现在当然和他们没关系了。”他的手依然霸道地追上去,“你呆在我的巢里就够了。”

“巢?”这个字彷佛戳中了她的笑穴,她捂着肚子一直笑一直笑,直到笑出眼泪,“是啊,巢。”

她笑完了,冷声说:“停车。”

郁家泽怎么肯听,车速越飙越快,大有这么开到悬崖坠毁的势头。

“你疯了吗?现在不是飙车的时候!”

车身彷佛要飞起来,乌蔓抓紧安全带,脸色不受控制地发白。

郁家泽却恍若未闻,嘴角挂着无所谓的笑,脚尖又狠踩了一下。

四周景色飞速倒退,快到变成一抹流光。

乌蔓不敢在这个时候乱抢方向盘,顶着风赶紧把车窗关上,试图平息郁家泽的情绪。

“你慢慢开,我们慢慢说……”

“不会出事的。”他轻描淡写,但没有再加速。

乌蔓总算稍稍松了口气,内心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郁家泽也是那样地不受控制和肆意妄为,但那种不可控和追野所带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是一把尖刀在空气中飞舞,一不小心就会被刺伤。而追野是随时炸开的烟火,飞溅的星火伤不到人,还能窥见意外的景色。

她走神的瞬间,丁字路口横插出来一辆车,撞向的方向正是乌蔓的那侧。

车速太快,惯性之下即便急刹车也会撞上。

这样下去,也许她会直接被撞死。

瞬间恐惧席卷了全身。脑海里什么都想不到,只剩下一片失真。

下一秒,郁家泽双手猛地打了个大转,车子生生扭转了四十五度,差之毫厘地偏过那辆车。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收之桑榆,失之东隅,郁家泽那侧没能幸免,凶猛地撞上公路护栏。

车身剧烈一震,郁家泽的手从方向盘上被弹开,摸索着来缠住她的手。

他还是笑着,游刃有余的样子,说,别怕。

下一秒闭上了眼睛。

郁家泽那边的车辆被挤压变了形,腿部和胸部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挤压。而她那一侧因为他最后那一手的转移,只受了很小的轻伤。

他闭上眼睛的刹那,乌蔓感觉自己的呼吸停顿了。

那股恐惧相比预感自己要被撞上时与之相当。

她垂眸注视着昏迷之际依旧死死缠住自己的那双手,慢慢回拢手指,面无表情地呢喃:“……都是你自作自受。”

可惜,疯子的命就是比平常人矜贵,车子被压得稀巴烂,郁家泽却没有大碍,手术后推进了病房疗养。

乌蔓挂完点滴后就在他边上照顾,直到天亮才离开。

她得抽空去见一个人,这也是她来洛杉矶的目的。

车子把她送到了某疗养院。她远远地看到记忆里曾经光鲜亮丽的女人不复容颜,沧桑地坐在凳子的长椅上晒太阳。

无论是眼前白鸽飞过,还是乌蔓坐到她身边,她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妈,我拿金像影后了。”

女人的眼皮微微掀动。

“你当年失之交臂的奖,我替你拿回来了。”乌蔓自嘲地躺后靠在椅背上,“虽然拿得也不算光彩吧。”

女人低下头,玩自己的手指盖,完全忽视她的话。

乌蔓丝毫不在意,或者说她更喜欢她不说话只是这样倾听的样子。因为在她意识清醒的时候,她们之间从不会有如此温情的时候。

“我昨天才知道,唐嘉荣的女儿也进娱乐圈了,她改了艺名,我没认出来。”

“原来在高处光明正大地长大之后,是她那副样子。”乌蔓闭上眼睛,眼睑微抖,“也不过如此。”

“哦对了,我还遇上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孩儿。”

乌蔓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嘴角微微勾起,像被风吹化开了。

“可能是受角色影响太深,我明明刚开始是很看他不顺眼的……他应该也是。不过他是天生的演员,很沉浸,所以我想……他受到的情绪影响会比我深得多。”

“况且太年轻了,说自己没谈过恋爱。那怎么可能真得分清从心底里喜欢一个人和因为入戏而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受,对不对?”

她睁开眼,转头瞥向女人。

“妈,你以前入戏很深过吗?遇到厘不清自己感受的时候,是不是确实不要再联络比较好。我不知道该问谁。”

乌蔓从口袋里抛出一枚硬币,塞到女人手中。

“你抛抛看,如果落地的那一面是华盛顿,我就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