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私怨?”

面对古玄的疑问, 叶云澜只闭了闭眼,转过身,并没有正面回答古玄的问题, 只道:“你只需知道,我不欲再与曜日皇族有所瓜葛, 便是了。古道友, 你既与曜日皇族交好,便烦请伤好之后, 离开此地。”

叶云澜还有一点没有明说。

古玄那枚赤红玉令,他方才拿在手中,仔细看过。

那玉令本身十分普通,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但制作玉令的材料却做不了假。

是太古玉髓。

表面呈现血色,乃是火系至精至纯的太古玉髓。

世上能产出太古玉髓的仙级矿脉有几处, 但能诞生火系太古玉髓的,在整个修行界之中, 就唯有叶氏一族所掌控的那条仙级灵脉——赤火渊。

古玄是叶氏族人,且还拥有着相当纯正的皇族血脉,才能拥有这样一枚常人难得的玉令。

叶氏一族为了保持血脉纯粹, 素来近亲通婚,说不准,他与这古玄间还有几分亲缘。

叶云澜不欲深究。

此次出手救下对方, 也不过只是当作偿还几分当年长明帝尊赠他敛魂花的因果罢了。

“沈殊,”叶云澜侧过头, 对身旁的青年淡淡道,“这两日我忙于琐事,未曾指点你剑法, 明日论道会将开,你到底还需熟习剑法一番。此方地窄,施展不开,你且拿剑,随我去外间修行。”

沈殊:“是,师尊。”

古玄看他欲走,挣扎想要起身,扯动了胸口伤势,不禁闷哼一声,艰难喊住对方,“叶道友,稍慢。”

叶云澜停下脚步,转头看他,“嗯?”

古玄深深凝视着眼前一身苍白,单薄瘦弱的人,道:“你说,你与曜日皇族有私怨。”

叶云澜:“是。”

“曜日皇族生性好战,征伐四方,其中结有仇怨者,确实不计其数。”说至此,古玄眉目流露出一点疲惫神色,“你觉得,曜日太子……应该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问题问得着实有些突兀奇怪。

但古玄依旧是问了。

或许是因为受伤之后的虚弱,或许是因为眼前人与母亲太过相似的眉眼,也或许,是因为经年岁月过去,与对方猝不及防的重逢。

他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叶云澜沉默了一下,道:“曜日太子,乃天生皇者。”

古玄:“除此之外呢?”

叶云澜想起前世与长明帝尊那次短暂的见面,对方所言所行,正欲开口,转念又想起眼前古玄亦是叶氏族人,有些东西,便不便说出口了,于是只沉默。

却听古玄沙哑道:“身为皇者……得享众生敬畏,却未必能如常人想象中快乐。”

本想会听到叶云澜反驳,未想,对方只安静道:“我知。”

古玄微怔。

他看向对方清冽眼眸,总觉对方似乎看透也知晓了许多。

怎么可能。他自嘲地想。

当年他令炎麟兽将对方从西洲送至东洲,本就没有预料,他们此生还能再相见。

而叶云澜,便更不可能了解他的存在。

即便他们本是双生兄弟,彼此间最为亲密的存在。

叶氏一族天书有神凰救世的预言,他们出生时,星轨变迁,正应了天书所言星象。

只是虽是双生,他的灵根属性为火,他弟弟的灵根属性却为冰。

神凰为火之至尊,理所当然,他成了预言所说的天命之人。

而在崇火的叶氏一族之中,冰系灵根被视为不详。也因此,自从有意识起,根本没有人告诉他,他有一个弟弟。

若非血脉之中有羁绊牵连,他偶尔能够感知到庞大的曜日皇宫之中,有一处自己想要靠近的地方,他很可能便会被这样蒙骗一世。

在年少时候的他心中,他觉得那一处所在,藏有他隐秘的宝藏。

那地方是曜日皇宫之中极为偏僻的所在,地处西南。他曾遥遥路过,继承血脉之力敏锐的五感,听到那处地方,隐约有女人哀婉的哭嚎。

他很想去见见其中自己的宝藏为何物,只是他身边常年有侍卫与太师跟随,将他每日言行记录上报于父亲叶帝,并不能行动自如。

直到一日,照常路过那地方,却在宫墙转角,见到有个与他身长相当,却瘦弱许多的少年,正抱膝蹲身在宫墙边,指尖轻碰一朵美丽的野花。

他黑发披垂,却显得有些杂乱,只露出一点白皙的侧脸,

指尖亦很白皙,却沾有污泥。

他心口怦然而动,感觉到一种无比亲密的羁绊。

身边太师却眉头紧蹙,道了一声“晦气”,唤来侍从吩咐几声,那少年被驱赶回那西南偏僻的宫墙之中。

那朵美丽的花,对方并没有摘下,依旧漂漂亮亮地立在那里,迎风飘摇着。

他注意到花朵盛开的地方,正是那偏僻宫墙之中,刚好能够向外窥见的角度。

而他口中那声“他是谁”,看着太师紧皱的眉头,终究没有说出口。

只是那日他知道了,原来自己一直所以为的宝藏,并非是他所以为的那些宝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