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傍晚, 晏长澜仍在攀爬登仙壁,待其再落下一次时, 叶殊将他接住, 却是在他自行起身后,将他拉住。

晏长澜心头微震, 定了定神, 方开了口:“阿拙?”

叶殊道:“随我回去。”

晏长澜垂下眼:“如今我攀得太低了些, 恐怕之后争夺无力。”

叶殊定定看了晏长澜一眼, 复道:“随我回去。”

晏长澜手指微微蜷曲, 似乎有挣开之意, 但终究还是不曾有任何动作, 只点了点头:“好。”

而后, 叶殊便带着晏长澜回到了客栈之内。

晏长澜如今回过神,思及今日在那登仙壁上连番跌落,虽看似是在淬炼心境, 但究竟是什么缘由, 再无人比他自己清楚。

他不过是,想要借此慢慢消磨那妄念罢了,只是越是经历, 那份情意反而更深, 让他半点也不能忘怀,反而叫那幻象越发真实了。

晏长澜的意志刚强一丝,妄念也更多一丝,情意更深一丝。

他心中很是明白, 即便他再如何努力,也无法斩断情丝,但他却仍不能不多次尝试……多年以来,即便他愿为叶殊赴死,愿意将一切尽付于叶殊,可相较于叶殊待他的好处,仍有不足。他自认对叶殊之心意定然比叶殊待他更深,然而他能力有限,再如何想要回馈,仍旧远远不足。

晏长澜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叶殊有所需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而这攀爬登仙壁,为叶殊取得采摘石杏资格,就正是他出力的时候。

偏偏,他因情而生心结,却是连这出力也做不到了,这叫他如何能不惭愧,如何能不拼命尝试?一次次经受幻象拷问,也只是想要竭尽全力罢了。

只是……

晏长澜心下微叹。

他先前做得太过,而叶殊心思敏锐,也不知是否……

只盼望,叶殊不曾看出他的妄念罢。

否则,他晏长澜当真无颜再留在叶殊身边了。

……万千企盼,愿还能相随。

·

回到客栈之后,叶殊示意晏长澜坐在他的对面。

晏长澜自然是坐了。

叶殊既然察觉出晏长澜心结极深,自不会放任,便直言道:“长澜,你于登仙壁上见到了什么幻象,竟让你煎熬至此?”

晏长澜神情一顿,微微垂目:“只是一些心中一时不能想通之事,待到天长日久之后,想来终有可以解决的一日。”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但凡是心结,自然都是想不通之事,而若是想不通,强求也是无用,自也只能靠着时日长久,慢慢磨灭。

叶殊见晏长澜心里有数,也稍微放心些许。

他略顿了顿,还是说道:“既你这般想,我便不追问了。不过,修士遇上心结,实属寻常,你也莫要太过挂心……天长日久,我与你一同修行,你若着实不能想通,日后与我说上一说,我总能替你想一想法子,纵然想不出法子,心结一旦说出,总可松缓几分。”

晏长澜越是听叶殊如此为他着想,心中之情越是炽烈,如心火焚烧,不能自已。

他这般痛楚,面上则并不显露,只是笑了笑,道:“我知。阿拙放心,此事虽在我心里,也成心结,我却绝不后悔的,慢慢也就能平复下来。”

叶殊略点头:“之后那登仙壁你便莫要去了,既然那许多次都不能想通,怕是去得越多,心结越盛。石杏虽好,也无须你拿日后的道途去拼。于我而言,我看重于你,更盛石杏万倍。”说到此处,他也无藏掖,“我知你总想回报于我,然而你我修行还有那般长久岁月,何愁不能助我?实不必只争一朝一夕。”

晏长澜听了这些,心里微微震动。

他爱慕之人性情寡淡,与他相伴修行也总是淡淡,然而如今他方知道,即便叶殊对他并无爱慕之意,也比他所想更在意他许多——不仅只是资源上那般大方,也不仅是待他十分信任,更有许多看重,内外皆有。

晏长澜的心结忽然松动了一丝。

并非是他放弃了自己的妄念,也并非是减少了自己的情意,而是即便妄念始终是妄念,叶殊却定是值得他生出情意,甚至为此而成心结的。

这一刻,叶殊隐约也察觉到,晏长澜似乎有些微变化,整个人虽还是有些压抑之感,但这压抑却不如先前那阴郁,而是略有放开。

如此甚好。

晏长澜朝他一笑:“阿拙放心,我自会量力而为。”

叶殊颔首,却仍提点一句:“勿要多思,修行为上。”

晏长澜目光温和:“是。”

叶殊心中微定,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