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学馆里,如今是一派和谐向上的风貌。勾践在学业大有长进的同时,脾性也大有好转,很少再听见他打骂奴仆的声音,就连恣意玩乐的情况也收敛了不少。王子师彭寿是一个敦厚儒雅的长者,他除了在给勾践上课的时候面色稍微严峻之外,大多时候是一副温和平静的面孔,有时候会和勾践、范蠡等谈论一些事情,大多也是有关史书易理方面的问题。

至于范蠡,自从上次大王探学、主持拜师大礼、为他加官进爵之后,他成了名符其实的王子师,而且身兼王子侍卫长之职,事实上地位已经超过了彭寿和武师。况且王子和王后对他很器重,彭寿对他很尊重,他的文武才能又是有目共睹的,所以他在王子学馆的威望和权势仅在勾践之下。

有才能的人无论到哪里都会遭到别人的妒忌,这可以说是一条颠覆不破的真理。范蠡在王子学馆里,同样没有逃脱这样的宿命,有人对他早就看不过眼了,甚至是恨之入骨,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子武师!

能够成为一国王子老师的人,一定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要么有着过人的德才,要么有着高深的背景,这位武师便基本上属于后者,——他是石买的人!数年前,越王允常要为王子物色文武两位老师,也是颇费了心思的。他亲自派人,专程到周礼传承和普及最好的礼仪之邦鲁国,用优厚待遇聘请了名士彭寿为文师,又责成石买在本国挑选了一位武师,就是如今的这位。

这位武师的父辈是军功出身,自幼师从武术名师,可以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他成年之后一直在石买的军中效力,跟随石买多次征战疆场,也曾立下赫赫战功,并在军队操练上颇有成效,后来被石买擢升为中级将领,享大夫禄,所以他对石买忠心耿耿,并以他为靠山。当初石买要他转任王子师,他很不情愿,在他看来,好好的将军不当,何苦要去伺候一个毛孩子?可是待石买向他讲明其中的利害关系之后,他欣然前来了。是啊,如今做王子师,将来就是帝王师,这是何等的前途和荣耀!

可是眼下呢?范蠡的到来,基本替代了他的位置,王子对他不冷不热,有时候甚至有些轻蔑。在他授课的时候,王子竟然会擅自舞弄范蠡教授的武艺,把他晾在一边。彭寿和范蠡对他只是表面上的客气,事实上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儿,当他是个可有可无的废物。尤其是那日在大王面前,自己本想好好表现一番,也好乘机奚落一下范蠡那些师出无名的武艺,没想到反遭了他的好一顿抢白,武师气得牙根痒痒!

这样也就罢了,如今他范蠡竟然成了享五百担的中大夫,非但在待遇上和自己平起平坐,而且还比自己多一个头衔,明显高过了一头!想我战功在身,曾为将军,如今竟然混地不如个初出茅庐的混小子,非但大失颜面,而且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了!不行不行,我得找我的后柱子石买大将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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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师特意购买了一些上好的礼品,找了个合适的时间,乘夜来到了石买府上。石买对武师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态度上也有些不冷不热,这让武师心中又添不爽,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主子啊,对主子可不能挑三嫌四。

石买一边自斟自饮,一边不紧不慢问道:“武师近日可好啊?学馆里过得可好?”

“大将军啊,你可算问道卑职的痛处了!小的在那里混不下去了!”武师哭丧着脸,迫不及待地回答。

“怎么了?”石买抬了抬眼皮。

“大将军有所不知啊!自从那范蠡到了学馆,处处卖弄江湖邪术,处处逢迎王子,而且争着给王子教授功课,夺取他人功劳,想法设法迷惑王子、王后和大王。如今他深得宠信,又处处排挤卑职,已经让卑职无法立足了!求大将军给卑职一条活路,让卑职继续跟着你干吧!”武师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与他五大三粗的身架和王子武师的头衔实在有点不相符。

“是吗?”石买又抬起眼皮看一眼武师,“他范蠡能够逢迎和卖弄,难道你就不会吗?同是王子师,各司其职罢了,你怎么会无法立足?况且你是大王和卑职选定的王子武师,他范蠡如何排挤得了你?”

“大将军有所不知啊,那范蠡手段非同一般,又骄傲自大,明知卑职是大将军的人,却根本不把卑职放在眼里,卑职整日受气,实在干不下去了,求大将军还是给卑职重新安排个出路吧!”武师点头哈腰,几乎要跪下去抱着石买的腿了。

石买有点厌恶地看他一眼道:“武师难道就这点能耐吗?枉费了本将军一片厚望!一个小小范蠡就要把你吓跑了,难道你忘了当初本将军给你说的话吗?听着,你非但不能离开王子学馆,而且必须要紧紧追随王子,你的使命不仅仅是教授王子功课,还有更大的用途,你明白吗?如果连眼下这点委屈也受不了,能成什么大器?”石买的口气越来越严厉。

武师愣了片刻,眼里掠过一丝狡黠,“卑职不敢忘记大将军的嘱托,也深知大将军的用意。可是,有那个范蠡在,卑职怕迟早会被排挤出来的,到时候难已完成大将军重托了。大将军若是想要卑职留在那里,就请大将军想办法把那个范蠡弄走吧,我想大将军是有办法的!”

石买思虑片刻道:“本将军何尝不想这样,可是如今他是大王一家眼中的红人,想搬动他谈何容易。然而,君子要相时而动,你暂且在那里好好忍耐着,不要和他激化矛盾,面子上要过得去。但是你要时刻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千里马也有失蹄的时候,不怕他范蠡没有闪失和把柄。只要有机会,本将军对他,就不仅仅是赶出学馆而已!明白吗?”石买声音阴沉,眼里闪过一缕杀气。

武师暗吸一口冷气,随即眼珠一转,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抱拳作揖道:“多谢大将军教诲,卑职心领神会了,卑职听从大将军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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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买决定要去一趟王子学馆,这样的决定并不是因为武师的谗言,更不是因为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他早有的计划。

这段时间以来,石买一直没有闲着,他在忙着布一个局,一个很大的局,这个局关系到他石买家族的势力和前途命运,甚至关系到越国的前途命运!

眼下的石买,身为上将军,手握越国的军政大权。按照越国的国制,国王掌握着王朝大将军、高级将领、各府门司卿的任免权和军队的调动权,并直接掌控王城卫戍军和王宫侍卫军。大将军掌握着各府门副职、中级将领、地方官职的任免,并负责军队布放、操练、粮草军械配备,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况且,国王每有人员任免等重大事宜基本上要和大将军石买商议,他有很多的话语权,所以他在各要害部门都有自己的亲信。

如此情形之下,他石买可以说是权势熏天,足可以翻云覆雨。虽然近两年来由于大王的戒备心理和文种、范蠡的到来,自己的气焰被有所压制,特别是丢失了王宫侍卫营、司空府、司农府几个重要阵地,但还不足以对他造成硬伤。他有的是人,有的是钱,有的是手段,除了大王没有人可以和他抗衡!况且,大王已经看出他石买并没有谋逆之心,所以很多时候还要仰仗于他,这其实也是他石买得以位极人臣的根本。

可是,大王会老去,终有一天会让出王位,会有一个新的大王,王朝中权力的格局会毫无疑问的发生改变,那么,到时候我石买还会这么受宠吗?还会这么风光吗?会不会有人替代我呢?会不会有人要扳倒我呢?会不会有人加害我呢?高处不胜寒啊!越到高位的人担忧会越多,石买不得不及早考虑这些问题。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悄无声息地行动了,他开始陆续提拔和任用属于自己阵营的、或者是可以拉拢过来的年轻将领和官员,当然这些事要做得不露痕迹。事实上,用自己的女儿拉拢范蠡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只是没有成功。但石买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他又瞅中了如今的王宫侍卫尹诸暨郢,这个年轻人是个将才,不比范蠡差多少,虽然他纳过妾,但这没有什么,况且女儿舒乐也还是比较喜欢他的,估计大事可成!好了,如今最大的赌注就是王子了,得王子者得天下,他要一点一点感化王子、拉拢王子、收服王子,让王子成为他石买家族新的宝藏、新的靠山!

如何收服一个人,他石买有的是办法。人都是有软肋的,这需要慢慢摸索才能发现。有人爱财,有人贪权,有人好色,有人喜欢被拍,有人好面子,……总之他喜欢什么给他什么,给他别人不能给的,让他有所需要,有所迷恋,让他需要我,感恩我,离不开我!

可是,还没有长大的王子,如今最需要什么呢?石买开始认真考虑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