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耳颇有自知之明。那些豪门大户有用得到他的时候,金银珠宝、倭刀宝马要什么给什么——当然,人家给的越多越贵,他也必须有配得上的回报。作为一个街头混混,能有什么回报那些豪门大户呢?自然只有性命了。

豁出性命为人办事,人家却只在意事情有没有办成,只可能杀人灭口以自保,怎可能火中取栗为他解决后患?这是各取所需的公平买卖,谁也怨不得谁。

徐小乐没有接触这一层,自然还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错觉。在他看来,既然张大耳和他弟兄们用性命给人办事,那么背后那些大门槛也该挖心挖肺地善待他们。

这种理解上的偏差,直接导致没法聊天了。

张大耳就说:“此地不能久留,你快走吧。”他得知阿木林给徐小乐摇船之后,既欣慰又担心。

阿木林其实并不是他的弟兄,只是看他老实,又急需用钱,正好找来做帮手。至今张大耳还扣着阿木林的一部分酬劳,一点点给他。台面上是说怕一次性给他太多引起衙门注意,实际上是用这些银子吊着阿木林,让他舍得倒戈告发。

如今阿木林跟徐小乐绑在了一起,叛变告发的可能性就更小了——为了自己儿子能得到医治,他也不能让徐小乐陷入危机之中。

然而肺痨终究是叫人闻之色变的绝症,张大耳很担心徐小乐没能医好那两个孩子,反叫阿木林悲痛之余做出蠢事来。

徐小乐也没想久留,最后关照道:“你别嫌麻烦,安全的时候还是得带他们上去透透气。”

张大耳连连点头,心中腾起一股暖意。他之前的人生总是在街头好勇斗狠,欺凌弱小,如今却感受到了徐小乐的拳拳关切,似乎推开了一扇窗,看到了截然不同的风景。

徐小乐从后门上了阿木林的小船,小船立刻就荡开水面,稳稳地滑了出去,好像从未停留过一般。

徐小乐回到长春堂的时候,罗云、李西墙、顾煊、杨成德都已经到了。四人分成了两边,中间空着一条过道,泾渭分明,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徐小乐跟师父李西墙和顾掌柜打了个招呼,刚要跟罗云说话,罗云已经急切道:“小乐,你跑哪里去了?叫我好找。如今悍匪都还没抓住呢,你可千万要小心。他们有人受了重伤,万一把你抓去给他们疗伤就麻烦了。”

徐小乐随意道:“那我就给他们治呗,还怕保不住性命么。”

罗云神情凝重:“他们肯定会卸磨杀驴,治好了病就杀医生的!”

徐小乐撇了撇嘴,却不能否认罗云说得有道理。若不是张大耳跟他认识,又涉及到何绍阳,他也不敢相信一帮悍匪的承诺。

顾煊上前哈哈一笑:“没事就好,以后可是要小心些。小乐啊,你现在名头大了,不能跟以前一样啦。”

徐小乐应了一声,满怀心事,连说话都没力气。

罗云就问道:“小乐,你怎么好像心事很重?谁惹了你么?”

徐小乐摇了摇头,突然问李西墙道:“师父,你见过痨虫么?”

肺痨的病因显然不是六邪入体,古人给出的理由是痨虫。然而没有一本书上写过,这痨虫长什么模样,到底怕什么。所有谈及痨虫的医书里,都说要“驱虫扶正”,却又开不出驱虫的药物。

李西墙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夫,见也见了不少。他就奇怪道:“你问这个干嘛?”

徐小乐就把今天去给阿木林两个儿子治肺痨的事一一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