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她父亲跟他聊了许久。

他走的时候,身上的血已经干了,皱巴巴的贴在身上,像背负着最深恶的罪孽。

画面太震撼了,她一直记到今天。

傅少顷没有回答她的提问,他望着那一盆桃美人,绿盈盈的,令人身心倍感放松,说话时,语调也轻和几分,“Jane,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

Jane用湛蓝色的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用蹩脚的中文骂了句,“礼貌没!”

傅少顷无所谓的看着她,“没礼貌。”

Jane气结,将披在肩上的金黄色波浪卷扎成马尾,看上去干练了不少,至少比刚刚居家慵懒的模样更像一名心理咨询师。

“人与人之间总是需要距离的。”Jane开口时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看上去像在闲聊,但神色俨然一副咨询师的郑重模样。

傅少顷细细在心里回味这句话,没有作声。

“当我们爱一个人的时候,我们期待能与对方有更多的联结甚至融合,这个期待有时也会成为我们的压力源。比如对异性的爱,可能会唤醒我们很早年渴望异性父母的挫败感,甚至是一些不大美妙的回忆。”

说到这儿时,Jane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鼓励和期待。

傅少顷并不愿意再谈十年前那件事,他直迎她的目光,“罗杰斯曾说同理心,要让来访者觉得“你”与“他”是站在一起的,你可以思考他所想的,陪伴与支持他所感受的。”

Jane眼中的期待变为沮丧,“Mr.Fu,你这是在职责我工作的不足之处吗。”

“我只是希望你的注意力更多可以停在我说的爱无能这三个字上。而不是一味关注与此无关的事。”

“但爱无能的源结跟你心底对于过去的阴影息息相关,你必须正视它。”

“我不想谈这个。”

“……”

最后,还是Jane妥协了,她失望的摇摇头,继续之前的话题,“对于所有的关系,为了增加彼此的亲密程度,我们会主动向对方表达自己的一些情绪,态度,观念,感受。在心理学上,我们又把这个过程叫自我暴露即self-disclosure,社会心理学上又可以包含于社会渗透即social penetration。”

傅少顷静静倾听。

“心理学家Derlega曾经总结出一些自我暴露可能带来的风险,冷淡,我们发现对方对我们的自我暴露无动于衷,根本没有兴趣进一步了解我们。”

没有兴趣么……

他盯着后排书架上与心理学相关的书籍,花花绿绿,厚薄不一。

脑中却浮现那一天,她主动问他关于夏尔的事。

Jane的话还在讲,“排斥。自我信息的表达招来对方的厌恶。”

分手那一天,她态度坚决,说完了她想说的话后,一步也不停留的走了,根本不听他的解释。

这样一想,她对他何止是排斥,简直是厌恶。

“控制感的丧失。有人会利用我们的信息去控制我们。比如,你害怕蟑螂,有的人可能就会利用这一点来控制你。”

“……”

Jane说着抬头看向他,“希望倾诉和保护自己总有一个平衡存在,我们经常做的是,控制自己暴露的信息,控制别人对我们的了解程度,只有在我们觉得安全的时候才会分享我们愿意展露的那个自己。”

傅少顷听到这儿,淡漠的眉宇间有几分动容,他打断她,“如果站在你的角度,你觉得我该不该对她展露最真实的自己。”

“你要展露的不止是你自己,还有你的心。”Jane说话间,拿手中的笔指向他心脏处,循循善诱,“把这里打开,先从你可以接受的事情说起,再慢慢的完全敞开。”

傅少顷的视线从桃美人转移到飘窗外,几净的玻璃窗外,有大片的绿色植物和不知名的鲜花。

一切都那么欣欣向荣。

他有些坚难的开口,像是没考虑好到底要不要说,Jane全程安静,目光鼓励。

“10月24号晚上,她在我床头柜里发现了一样东西。”傅少顷说着眉心微拧,沉默下来。

Jane鼓励的看着他,问,“发现了什么。”

傅少顷眸色微黯,“你父亲给我写的爱无能病症书。”

“你确定是这个?”

傅少顷无法回答。

他确实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到了这个,但如果不是这个,又是什么?

“你怕她发现你心理上对爱无能,还是怕她发现你与她恋爱有一半是为了试探自己对爱情还有没有知觉。”Jane见他好歹对自己透露了一些心理话,大受鼓舞,再接再厉的引导他说出更多。

Jane说的这两种原因,大概都有吧。

傅少顷回想那天的情形,淡漠的脸上有几分说不出的寥落,“无论如何,我欺骗了她。”

他向她隐瞒了自己爱无能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