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飒的心中已经萌生许多的想法。她为何而来?为杜恪辰,还是为她自己,亦或者是来试探他。他已经无法单纯地把她当成那个青梅竹马的女子,只因她的身份太过特殊,他无法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其实,回头想想,从小到大,他似乎未能完全掌握她的真实内心。她从小就沉稳大气,别人玩着幼稚的过家家,她却沉迷于钱家的各种大小账目,把家务理得头头是道。他得了新鲜玩意来找她,她总是一笑而过,不热衷也不排斥,对人对事总是淡淡的,对他亦是如此。

她现下站在他面前,目光沉寂,面色从容,似乎只是要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要回京,她不是在请求他,而是通知他,她已经做了决定。

这不正是简飒所希望的,可他为何感觉不到欣喜。

“你想好了?”简飒问她,目光不离。

她抬眸,瞳仁漆黑如墨,“与其在这等死,不如回京,起码还会有一线生机。”

“可厉王殿下说过会替你洗刷冤屈,何不静观其变。”

“像裴语馨一样吗?以为管易会守着她一辈子,可他却爱上了别人,放弃了曾经的誓言。”钱若水看着他,“你会爱上别人吗?”

简飒心跳漏了半拍,“佛儿,你真的确定要跟我走吗?我可能……”

“只要你还要我,我就跟你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钱若水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要向你坦白。我到凉州是有目的的,我是今上的细作,目的是让厉王爱上我。可他的心太硬了,我没有把握,也不想再冒这个危险。钱家的兴衰与我何干,父亲又没有承继钱氏家业的子嗣,我苦撑门楣又有何意义,百年之后还不是门庭冷落。”

“你……是细作?”简飒惊讶了,但这份惊讶却不是装出来的。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钱若水竟会对他坦诚一切。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她真的被逼到了极致,再也撑不下去。虽说世人出身的人对家族总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她终究是养在深闺的普通女子。

“很惊讶?”钱若水摇头苦笑,“其实一开始我也不信,当圣旨送到钱府时,我才开始相信今上不是在开玩笑。君命难违,我来了,可厉王和旁人不同,他不是我接触过的世家子,他的双手沾满血腥,人命于他而言,不过是手起刀落的一眨眼。裴语馨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还有楚瑜……你知道吗?楚瑜也是今上的细作,她在王府五年了,在此之前,她也深受厉王的**爱,曾想娶她为妻。可是在知道她是细作之后,他亲手断了她的腿……”

钱若水下意识地看向简飒的拐棍,恐惧地轻颤,“就像他打断你的腿,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怕极了,怕有一天,他也会这么对我。子初,带我走吧,裴语馨还有管易,可我什么都没有,与其日后死得不明不白,不如放手一搏,或许会有一线生机。只是,你愿意吗?你如今深得今上的信任,日后必会有大的作为,若是被我连累,你如何对得起简氏列祖列宗……”

简飒轻拍她的肩膀,把她带入怀中,抚上她的发,安慰道:“莫怕莫怕,总会找到办法的,我带你走,我一定带你走。”

“真的吗?”钱若水期待地看着他,“真的会带我走吗?”

“但是你必须做一件事情。”简飒说。

钱若水疑惑地瞪大眼睛。

简飒勾唇浅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回京之后,你要向今上证明,厉王殿下确实在牧场蓄养战马,且数量已经超过朝廷的规定,有谋逆之心。”

钱若水目光闪烁,“这……这不是公然与他为敌吗?万一……”

“放心好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我会保你和钱家安然无恙。”

钱若水迟疑了许久,还是答应了。

简飒倒了杯热茶给她,“现在,你先回府去,何时离开,我会让简佳通知你,你做好准备,不要让王爷发现了。”

钱若水乖巧地点头,如儿时般扯住他的广袖撒娇,“不许再扔下我一个人了。”

简飒颔首,“放心吧,一切有我。”

钱若水依依不舍地离开客栈,骑着马漫无目的地游荡。已是入夜时分,城中的酒肆经过年节的休整,重又开张,灯红酒绿,好不热闹欢腾。热情的波斯舞姬**舞蹈,迷离的眼神,勾人的红唇,都让凉州这个西北边陲重镇,多了几次异域的风情。

她停了下来,想要进去买酒,摸摸自己的口袋,发现身无分文,连买酒的钱都没有。她讪讪地瘪嘴,又不甘心,飞身跃下马背,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默默地翻身上马。

“又想跳舞换酒喝吗?”

她抬起头,杜恪辰策马而来,面有倦色,仍是凛凛生威,气度不凡。

她摊手,“给钱。”

杜恪辰这回倒是爽快,摸出一锭银子扔过去,“不许喝多。”

“不许喝多还算是喝酒吗?”钱若水调转马头,直奔酒肆而去,杜恪辰跟在身后,无奈地摇头。

钱若水要了一个包间和上好的酒菜,弥补上回出来却没能尽兴的遗憾。酒菜还没上来,杜恪辰却进来了。

“你来做什么?我又没邀请你。”钱若水赶人,“银子留下,人可以走了。”

杜恪辰撩袍坐定,“你这过河拆桥也太快了点吧?”

钱若水耸肩,嫌弃地觑他,“你太啰嗦了,我不想耳朵长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