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若水不认得,杜恪辰却是知道的,陈少严就是祁艳的异父兄长。可他不知该怎么说,说了之后,她又该打破沙锅问到底。有些事是应该让她知道,可她现下有了身孕,他不想让她操心太多,只要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来,万事都有他去处理。

回到钱府,已是暮色四合,万家灯火,晚食已经准备就绪,只等她回来开饭。她的饭量见长,一桌子全是她爱吃的菜色,这阵子她特别爱吃酸,糖醋鱼要加小半罐的醋才过瘾。

钱忠英总说她,等孩子出来,她的牙都该蛀光了,她却不以为意,依旧是吃得开怀。杜恪辰这些日子忙着重整王府,回京后第一次和她同食,看着她把糖醋鱼的汁拌了饭吃下去,他感觉口中津液上涌,牙齿都要酸掉了。

“钱大人,她平日都这么吃吗?”杜恪辰小心见证。

钱忠英点头,“前几日,她还在念叨着杨梅,也该是季节了,老夫已经让人去余姚订了,等收成了就送进京。”

杜恪辰问道:“都是这么吃的吗?”

钱忠英思忖片刻,和钱若水对视一眼,当即了然,也不再遮掩,回道:“也不是,因人而异吧。她娘怀她的时候,什么都吃不下,一吃就肚,整个人都瘦下去了。她倒是奇特,就是吃得多,也不见有不良的反应。”

钱若水不乐意了,“什么叫我奇特?您都说因人而异,不是每个人都一样的。就像那个柳姨娘,怀四妹妹的时候,七个多月还能跑能跳呢!”

“是吗?”钱忠英并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他向来不管内宅之事,现下府里头五个闺女,名字和人他都还没完全对上。

钱若水忍不住唏嘘,他心中只有阿娘一人,却无奈要娶那么多的妾室,想来阿娘在九泉之下也该安心了。因为没有人记得这个府中曾经有过的正室,她的姓氏、出身都无人提及,更不会有人在意她存在过的痕迹。这就是钱忠英的用意,让她被世人遗忘,以此让夏家湮没在红尘之中,不会被好事者深度挖掘。

有时候,她觉得父亲是这个世上最孤独的人,他替阿娘守护着夏家,却没有人知道他的艰辛。可这样的他,对姨娘们来说,却是一个最无情的人,他甚至没能在她们临盆的时候,看看新生的婴儿。她的五个妹妹,看见他永远都是恭恭敬敬,疏离而淡漠,全然没有父女该有的热络亲切。

“四妹妹现下可活跃了,一天到晚闲不住,估计是胎教不好,阿爹你得空了要亲自教导才行。”同样都是女儿,钱若水觉得对几个妹妹甚是不公,努力让他注意起她们。

钱忠英叹了声气,“她们倒是时常到我这来,功课也都做得极好,只是我有心无力。”

“就像从前带我时那样,不行吗?”钱若水央求道,“姨娘们的出身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放心让钱家的女儿被这么调教着,好歹我们颍川钱氏也是大世族,就算是庶出也不能放任不管,以后嫁出去了,坏的可是钱氏的门风。”

钱忠英思忖半晌,“如今府里请的开蒙先生是哪位?”

“也没请开蒙的先生,我离京前都是简飒时常过来教导她们,这一年……”钱若水偷偷瞄了杜恪辰,他一直没有插嘴,默默地听她与父亲的闲聊,在听到简飒的名字时,微微蹙起眉峰。

钱忠英说:“我知道了,我会请一个西席教导她们课业。倒是二娘和三娘已经快及笄了吧?”

“阿爹记得?”钱若水有些意外。

“过年时,有人说要议亲,我一时想不起她们是何模样,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配得上人家。”

钱若水无奈地叹息,这人若不是她的父亲,她已经在心里把他骂上千遍百遍,她那几个妹妹也是可怜,投胎到钱府,得不到父亲的关注。府中又没有主事的主母,掌着中馈的柳姨娘管家倒是一把好手,可性子温吞,没有主见,更不敢对她们的婚事自作主张。

“二娘如今十三、三娘十二,离及笄还有两三年,不如先请个女西席教习,才不致失了钱府的脸面。至于四娘、五娘,她们还小,一个六岁,一个四岁,正是开蒙的时候。”

钱忠英不住地点头,一如往常地把事情交给她:“那好,这事就交给你去办。”

“我反对。”杜恪辰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佛儿如今是我厉王府的人,再管着钱府也不是不行,可她如今怀了本王的孩子,不能让她太劳累,这样还是岳丈大人自己处理吧。不过,我有个建议,还是不要让简飒来祸害妹妹们了。他是今上的人,不用我说,岳丈大人心里也清楚,与妹妹们走得太近,委实不妥。妹妹们将来都是有议亲的,若是与钱府不亲,反倒与简飒亲近,到时候可就不好收拾。”

“这些年是老夫忽略了她们,以往有佛儿在,老夫不用操心。可她们也一日日大了,到底是我钱家的女儿。”钱忠英同意杜恪辰的看法,“明日就让她们到书斋来吧。”

钱若水很满意这个结果,又把面前一盆酸枣膏消灭了,“对了阿爹,听说清和坊被人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