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艳不得不承认自己输给了钱若水,可她的骄傲不容许她认输。

深夜宫中寂静无声,她忘了是如何被抬回含元殿,回来后她一直睁着眼睛,从日光刺目到月色皎洁。殿内没有点灯,没有宫人敢进来打扰她。在勤政殿发生的事情,似乎没有人不知道。宫人们都在窃窃私语,暗自嘲笑她,没有人会同情她的遭遇。因为这七年来,她的所作所为都不足以让人有丝毫的怜悯。

但是,更让祁艳不能接受的是,就在她被送回含元殿半个时辰后,今上亲自送来了一碗药汤,亲手灌进她的腹中。那是什么药汤,不用说她也明白。只是她不能相信,他竟然敢对她做这样的事情。

今上临走时,说了这样一句话:“朕只是成全你罢了,往日你会背着朕服用避子的丸药,如今不用了,朕会亲自看着你服下去。”

他什么都知道,却始终不曾点破。

他一直在纵容她,不曾苛求于她,只因心中对她是有愧的。

宫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一道身影走进她的寝宫,谦恭而昂扬的姿态。

“我可以帮你救他,但我有一个条件。”

是冉续,他说:“我欠祁家的恩德,这些年也算是还清了。这一趟南境之后,我与祁家再也没有任何的瓜葛,不再受你的调派。”

“也就是说,就算把他救回来,你还是会报仇。”祁艳的声音嘶哑,像是被车辗过般支离破碎。

冉续双手撑在窗台上,月光淌进他异色的双瞳中,冰冷如霜,“我也不保证能把他救回来,可是我若是不去,他就一定会死在南境。救了他之后,我向他寻仇,他也未必会死。”

说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变得温柔起来,“是有些人会倾尽全力去保护他。”

祁艳眼皮微动,“我必然会……”

“不,我说的不是你。”冉续回身望她,目光轻蔑,“我说的是钱若水,这些年你除了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之后,你还为他做过什么?或许你会说,你让我去保护他,让他免遭暗算。可是就算没有我,他也能化险为夷。相比你给他带来的混乱而言,这样的保护根本不算什么。钱若水就不一样,她对他的付出,完全是没有保留的,那是一种孤注一掷的执着。她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而你却始终都有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可我爱他,没有人比我更爱他。”

“不,你更爱你自己罢了。”

祁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钱若水,都是钱若水,要不是因为她,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他不会回京,不会被骗至南境。都是她,她怎么可能比得上我!我才是他最爱的女人!”

冉续摇摇头,“我走了,以后别再找我。”

“冉续,你站住!你以为你逃得过吗?你欠我们祁家一条命,没有祁家,就没有你。”

冉续折返回来,凶光毕露,“请恕我提醒你,齐国公当日留我的性命,不就是为了与杜恪辰相抗衡吗?因为他知道自己年迈,以后再没有机会与他决一生死,所以他救活我。而他救下我的目的,是为了谁?皇后娘娘还要我提醒你吗?他是为了你们祁家千秋万代的荣耀,为了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宫之位。”

冉续离开前,又去了一趟和风阁。

和风阁内灯火依然,钱若水在灯下敲着算盘。这是她的一个习惯,每当有决定不了的烦心事,她都会把她的账册拿出来从头到尾算上几遍,反反复复,不眠不休。

这也是冉续暗中窥见的,可以说是他一个人的小秘密。

“我听说中原人很在乎财不可露白这个道理。”冉续站在窗外,虫鸣声声,微风拂面。

钱若水面色微凛,“这大魏的皇宫能让你来去自如,你是不是很得意。”

冉续把令牌扔进去,精准地落在她的账册上,“你说的是这个吗?送给你,我以后再也不会进宫了。”

“你和祁艳达成共识了?”钱若水很奇怪,祁艳竟然会同意。从午后传来的消息看,她应该很恨今上,正是需要冉续的时候。其实,若是换成她,她会用冉续除掉今上,然后自己坐上那个至尊之位,也算是一种报复。可祁艳不敢,也不会这么做。

“她已经失去理智了,我不想继续替她卖命,该做的事情,我都替她做了。”冉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当初把你劫走的时候,我就不该把你送回厉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