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究竟发生了什么,杜恪凡心中自然一清二楚。余湘之是贪生怕死之徒,经不起威逼利诱,他将余湘之的家小绑到京城,他自然要乖乖听话。所谓的谋反,所谓的连下数城,都不过就是一纸出自于简飒之手的军报。

然后,他以钱若水要胁,命他领兵出征,却不让他调回镇西军,以三万羽林随他出征,是为了防止余湘之不作为。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余湘之这个怕死之人,竟然倒戈相向。他的三万羽林尽数被南境的沼泽吞没,只余数人生还。

他输了,以十三万之众围剿两千的骁骑卫,竟然输得一塌涂地。

可他得到的最后军报也仅限于南境落入杜恪辰之手,而他已在夏辞西死士的护送下逃出南境,至今下落不明。

据杜恪辰凡推测,他目前一定身在京城,但他不肯定杜恪辰的落脚点是户部尚书府还是夏家在京城的商号。

今日在太极殿内,他对蒋方的冷漠态度已经寒了世家的心,他若是再因此闯入钱府搜人,只怕人心再也无法归一,而夏家的商号已不是绞兔三窟了。他已命陈少严派人对夏氏各大主要产业进行打压,暗中打探杜恪辰的消息。

然则,杜恪辰一日不现身,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等到余湘之入京,戳穿他全部的谎言,杜恪辰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他拉下九重宫阙。

他要杀了杜恪辰,趁着形势未明之际,借势杀人。

可杜恪辰到底在哪里?

他找不到,并不表示他不会出动现身。

他还有最有利的武器——钱若水。

“你说,他会不会出来救你呢?”今上笑得甚是阴沉,涨红的眸子满含恨意,他的刀锋划过钱若水不染铅华的脸,“他这么爱你这张脸,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对吗?你说他到底是爱你这张脸呢,还是爱你这个人?要我说,倘若你没有这张讨喜的脸,他不会多看你一眼。可你现下有了身孕,你会比皇后更有利用的价值,他会为了你以身犯险,为了你乖乖听话,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钱若水看着他,不动声色。

“叫啊,大声叫啊!”今上催促着,抬眸指着候在殿中的产婆和宫人,“你们都愣着干什么,都动起来。”

宫人们被他狰狞的表情吓住了,却不知道该做什么,面面相觑地站立着。

“都是死人吗?”今上举刀相向,“都给我拉下去砍了,一个个都是废物。”

“为难他们做什么?”钱若水冷哼,“以至尊之身却连这些无辜的宫人都不放过,也不怪乎祁艳看不起你,至今仍然不曾对你动心。就是你这样的男子,放在寻常人家,也不会有人多看你一眼。心中只有仇恨,只有私利,你根本就不配这个天下。祁艳为你争取的十年,是大魏百姓水深火热的十年,你的全部心思都用来对付你的弟弟,可他心中却是天下苍生。你根本就不配与他相比,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空有帝王之尊,却无帝王之心。”

她就是要激怒他,越是顺着他,他越是得寸进尺,变态的心理会渐渐地膨胀,变得无所畏惧。

这样的人,一生都被压制着,郁郁不得志。就如同现代社会那些反社会人格,一旦爆发,便如燎原之火,毁天灭地,不惜玉石俱焚,以证明自己的人生价值。

他们不会被说服,你越是想要说服他,他就越是偏激。

“你把厉王殿下逼出来又能怎样,你打也打不过他,只敢拿着我当人质,这算什么九五之尊?”钱若水冷嘲热讽,“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和他抗衡。”

“你闭嘴!”今上狠狠甩了她一记耳光,“你们都说他好,他哪里好了,父皇要是给朕同样的机会,朕会比他更出色。父皇从小就不喜欢朕,他嫌朕爱哭闹,可哪个小孩子被人用弹弓打了之后,不哭不闹的。就因为这样,他一直对我爱理不理。你看这里……”

他指着眉角的一处伤疤。那伤疤极浅,他的眉又浓密,若非近距离完全看不出来有个疤。

“就是被他伤的,就因为这个伤,就因为这个伤……”他的神情激奋,“父皇就因为这件事……”

这是杜恪凡被先帝冷落的一个诱因。

那一年,他七岁,被五岁的杜恪辰用弹弓打伤了眉角,伤口极深,鲜血迸出,流进他的眼中。当时,他的视线是一片腥红,血滴在衣服上,晕成整片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