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劲的风如同利刃般从脸颊狠狠地滚过,剧烈地疼痛蔓延。这才离开不到一年,已经对西北的朔风有了抵触的情绪。她依然独爱江南的温润,既便是寒冷如霜,亦是满目繁华之色。如今她的眼前只有遍地黄沙和无尽的荒凉,可是却让她无比的眷恋。

她曾一度以为,会在这块苦寒之地一生终老,和眼前这个俊郎霸悍的男子。其实,仔细想来,这里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爱一个人,继而爱上一座城。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太没出息,可事已至此,她已然能够接受。

可是,她最不能接受的是谎言和欺骗。

“一个王赞?”钱若水脸似寒冰,“只有一个王赞吗?您有四十万的镇西军,您手握天下至尊,却只有一个王赞保护我吗?不,不是的,您只是觉得,我不会有危险,我坚强到可以在重重包围之中,冷静地举刀割喉。还是说,您觉得冉续能在京中救我,就不会危及我的性命,还是说叶迁曾寄情于我,就会对我手下留情?”

面对她的声声指控,杜恪辰无话可说。他并非先知,已经在第一时间做出及时的防范,然而终究是没能做到两全,他也想过她的生命安全,但她手握的兵符能保她不死,他也就松懈下来。

“其实,这已经不是你第一个罔顾我的性命,把身怀六甲的我留在宫中,如今又把手握兵符的我留在京城,被人绑架。”钱若水咬牙看着他,眸中点点泪花,“你是不是觉得,因为我有别人需要的东西,所以不会有性命危险?对,你赋予我最有利的武器,让我免于灾祸,可是你想过没有,若是没有这些东西,我何置于身处险境!”

杜恪辰去握她的手,被她冷冷地甩开。

“我不想得到这些所谓的宠爱,而成为众矢之地。”钱若水眸光清冷,望着城墙下士兵往来巡查,淡淡地勾了勾唇,“我原以为,你成了这个天下的至尊,就能保我安然无虞。不曾想,是我天真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朕只是……”

钱若水打断他,“你不用再解释了,我不想听。”

他只是察觉太晚,怪只怪他对叶迁太过信任。

“我怕了,我累了。”钱若水的泪水缓缓滑落,“你知道在深宫中每日提心吊胆的感觉吗?废帝那样一个喜怒无常的人,我时时刻刻都要堤防他突然心血来潮,想一刀结束了我的性命。我长久地失眠,连胎儿都能感觉到我的不安。我知道你在南境命悬一线,无睱顾忌我的安危。可是我宁愿与你在南境拼斗厮杀,也好过把性命交到别人的手上。我以为你会知道我的不安、我的害怕,可是你不懂,你依旧把我扔在宫里,独自离开。那一刻,我才真正地意识到,你已经是大魏的皇帝,你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我怕你不敌冉续,千里而来,可是我今日才发现,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个人。你的示弱,你的算计,都是为了你最终战胜冉续而准备的,而我恰恰也在你的计划之中。不要告诉我,这是一个意外,在意外发生之前,你应该先通知我。若是我知道,我不会不配合你,甚至可以事先替自己想出一个脱身的计划。可是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还傻乎乎地等着你会来救我。”

倘若不是因为褚传良痛快地答应出兵,不带半点迟疑和困惑,钱若水还真的会被蒙在鼓里。他点兵离城时,她看着一人五马的队伍,终于明白了此中的用意。

不得不说,杜恪辰的用兵之道叫人叹为观止,心悦诚服。可她也在被算计之中,这就让她无法接受。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缺乏最基本的信任。

“却不知,孩子是否也在陛下的算计之中?”那个可怜的孩子,出生不过几个时辰就夭折了。她本以为会是被冉续带走了,可是这几日间他只字未闻,她的希望渐渐落空,终于相信孩子是真的夭折了,不会再死而复生。

杜恪辰面色铁青,下颌绷紧,耗费很大的力气才没有在她的质疑面前大怒。他开口,试图让自己平和一些,语气多了几分温柔,“我知道你受了惊吓,是我不好,没能思虑周详。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不劳陛下费心了,妾身没有这个福份。”钱若水又退了下,倔强地抹去脸上的泪水,“仔细想来,陛下早就为夺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只是我一直不愿点破罢了。您看似与管易决裂,却是让他提前回京做准备,以迎接你的到来。我还以为自己聪明,安排管易回京,与我爹爹共商大计。其实这些早就在你的掌控之中,京城大小官员府中都有你的眼线,你一直都在为这一天做准备。可你却在我面前口口声声说要与我回到凉州做普通人的生活,白首不离,我却用尽我和钱家、夏家的所有力量,为你的登位铺路,只为了能掌控自己的未来,不再被处处算计,不得安然。可是如今想来,这其中难道没有你的默许吗?一个萧云卿,一个祁艳,她们都是你曾经最亲密的人。”

“难道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一个卑鄙小人,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牺牲吗?”杜恪辰痛心疾首。

“无情最是帝王家,你对自己的兄弟都可以痛下杀手……”钱若水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成王,你的皇长兄。”

“你也知道成王?”

钱若水心已凉透,“原来你早就知道成王还活着!你什么都知道!”

“我也是……”

“你也是才知道?”钱若水冷笑,“你还有是什么不知道的吗?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