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若水久久无言,望着渐熄的篝火,露出一记无奈而又绝美的笑意,宛如烟火绽放时的极致美好,却又稍纵即逝,徒留盛放后的凄冷空白。

早在一年前,废帝以钱忠英和钱氏一门为要挟,要她远赴凉州时,她就没有想过到了凉州后,自己会怎样,为了疼爱她的父亲和一荣俱荣、一损俱荣的家族利益,她别无选择。现下,亦是一样,在她的选择中,永远都忽略了自己。

未来该何去何从,杜恪辰是否还会爱她一如始终,她都无从知晓。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等到夏辞西在朝堂上站稳脚根,她才能考虑回到杜恪辰的身边。而到那个时候,他是否还会接纳她,这就不得而知了。

人都是会变的,都何况是帝王那颗无法预测的心。

冉续看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有考虑太多,心中甚是唏嘘,“那么如此说来,你是真的想跟着爷走了?可是,爷娶了你,爷又不能碰你,这买卖到底是爷亏了。你有你的坚持,爷也不为难你,谁让爷稀罕你,把你当神仙供着也没关系,可总要给爷点实惠吧?”

钱若水想了片刻,“成王答应你的事情,我都能做到。”

冉续侧目,“你怎么知道成王答应我什么?”

“我不知道,但他的承诺,我一定能答应你,甚至比他做得更好。最起码你有我这个筹码在手,而我有阿爹和兄长在朝堂,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不是生灵涂炭,我都可以先答应你。”钱若水拿出她的诚意,是因为她对杜恪辰有绝对的信心,“成王是否真龙天子已经不具意义,就算先帝留有遗诏,要把皇位传给他,可他毕竟多年没有在朝堂露过脸,朝臣已经把他遗忘。现下有世家支持他,也不过是为了各自的利益。一旦杜恪辰回防,展现他强大的战斗力,世家不会不见风使舵,转而放弃成王。自古成者王侯败者寇,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成王和他手中的遗诏究竟是真是假,只有坐在九重宫阙的那个人说了算。诚然,成王如今十分接近胜利,可杜恪辰统兵十余载,在军中的威望正盛,这都是你亲眼目睹,不必我多说。成王唯一的倚仗是你和齐国公祁雄,结果你们想玩偷袭他的大本营,玩砸了,反被他占了上风。祁雄被抓,你的兵力又不足,难以与他形成攻势。当然,我已在你的营中,就不会让你再与他为敌,就算是制造阻碍也不可以有。”

这是钱若水的霸气,为了杜恪辰能顺利回京,重掌天下,她不会允许冉续再为成王卖命。

“至于你说的实惠,想让我为了他而委身于你,这样的戏码我不会去做,这对你何尝不是一种欺骗。”钱若水向来直爽,就算面对想要利用的冉续,她也不想有半句虚言。她已经利用他离开了杜恪辰,不能让冉续存有任何的幻想,而辜负他的一腔深情。

冉续说:“如果我说我心甘情愿呢?”

“那我也不想。”钱若水直白得让人心疼。

这一生,她负了杜恪辰已是无奈,不能再留下遗憾。

“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我想要在关外拥有氐族居住区,氐族是游牧民族,以放牧为生,逐草而居。可这样的生活方式只会让族人生活艰苦,若是遇到雪灾大风天气,根本无法放牧。这是其一。其二,我族以放牧为生,拥有各种良驹宝马,都是中原人所需要的。我想在土门关的茶马互市拥有通商的资格,以助我族安居乐业。”冉续也把条件开了出来,“这些都不难,难的是相信我族绝不再犯大魏之心,一心修好。”

“这就是你的条件?”钱若水也有些不敢相信,为了这么简单的条件,他甚至曾经付出过生命的代价。

冉续苦笑,“或许你不信,但这正是我为氐族四方征战的原因。我们太穷了,你也看到了,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养活。这些年在京城,看到你们这些大世族都着钟鼎美食的富庶生活,孩子从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知书达理,不像我们,居无定所,四处漂泊,至死都不能为儿女积累家业,一代代这样传承下去,只能是再度与中原发生战争,死更多的人,一代代地继续贫穷下去。”

“这有何难,我都能答应你。土门关的茶马互市是我提出来的,让你们通商交易,也非难事。”钱若水打了个哈欠,“你已经递交国书,愿意与大魏交好,他便会与你方便。”

“万一呢?”

“没有万一。”钱若水伸了伸懒腰,“他不是睚眦必报的小人,而是胸怀天下的仁君,他会做最适当的事,而不是着眼于一己私欲。”

冉续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你总不会想让爷在新婚之夜离开洞房,这会让人笑话的。”

这太丢人了,他冉续丢不起这个人!

钱若水左看右看,“那你打地铺吧。”

“没有商量的余地吗?”冉续看着篝火渐熄,心中甚是不愿。

钱若水笑着说:“有啊,你也可以出去睡。”

冉续思虑再三,“面子大过天。”

钱若水卸了妆面,侧躺在塌上,背对着冉续说了一句:“谢谢你,冉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