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风又打了个哈欠,兴致索然地回答道:“大当家的,平夫人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你就算是老了丑了,又有何区别?”

钱若水咬牙切齿,“何风,你……”

何风是五大长老中年纪最小的,年初刚行过束发之礼,对钱若水向来是没大没小,毫无禁忌,“对了,你这次是想用黑色的帷帽还是用白色的?还是说想换成红色的也可以,就说你刚刚成亲,也是说得过去的。”

钱若水更怒了,“我就不能有别的出场方式吗?”

“那还是平夫人吗?”何风受不了她的疲劳轰炸,“您还是想想怎么不被发现吧!你说说,要是你被发现了,你身后的庞大家业也就跟着暴露了,夏大当家当初那么努力地把他手中的夏氏商号悉数转到你的名下,就是为了有一日,不会因此而伤及云家命脉。你若是被人发现,那就前功尽弃。你想见今上的心情,我能理解,当初你让王赞传信到京城的时候,是否想过这些?你们曾经是最亲密的爱人,他对你的了解比任何人都深,不会因为你蒙住了脸,就认不出来。”

“都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能认出?”钱若水承认自己当初的决定欠缺考虑,一想到他要西巡,一想到他们近在咫尺,那份刻骨的相亲就再也掩饰不住。以为就此天各一方,断了念想,可越是相隔天涯,越是牵肠挂肚。尤其是看到平安那张与他相似的脸,她就更加无法欺骗自己。

何风还是要拆穿她,“其实你是希望他认出来的,不是吗?”

但事实证明,何风的考虑是多余的。

在杜恪辰看到传闻中的平夫人时,他根本没有认出她,生硬地问候,礼貌地疏离,一如商贾之间的往来,只有利来利往,而绝不攀亲论情。

钱若水带着白色帷帽,眼睛刻意加重了妆容,加重加黑的眼线极具诱惑,精心挑选的衣裳也是下足了心思,显得她的纤腰盈盈不能一握,还有产后丰盈的上围,也是极有心机地勾勒出浑圆的形状。虽是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却无一不处不张扬着她傲人的美好。

可杜恪辰与她对坐两端,谦谦有礼,目不斜视,形同陌路。

钱若水的目光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上瞥去。岁月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不过才三年多的时光,他的发间已是点点斑白,唇上蓄了胡子,看着更加显老,不负盛年时的意气风发。

她不自觉地泪了眼眶,想要多看几眼,记住他如今的模样,却遇上他探寻的目光。慌忙之中,她瞥向别处,却与简飒递来的眼神不期然在相遇。

她垂眸躲闪,再抬眸时,简飒仍是没有移开。单凭这一眼,简飒已经认出了她。其实,简飒并不能确定是她,只是在这洛阳城中能盖过夏家锋芒的商户,他想不出还会有谁。除了是云氏自己捧出来的,绝不会有第二家。而云氏的当家夏辞西在京为官,能接掌云氏产业的,除了钱若水,他想不到第二个人。而这些年,钱若水离开后几乎没有任何的消息,以她平日的行事作风,绝不可能做到如此安静。

“听闻平夫人大力支持关外夷族的畜牧业,以优渥的价格予以收购,组成庞大的车队将西域的物货运往中原腹地,让中原的百姓能买到物美价廉的商品,实在是女中豪杰。”杜恪辰端起茶杯,目光落在茶面上,并不去看她,“我以茶代酒,敬夫人一杯。以后若是有麻烦夫人之处,还请夫人行个方便。”

钱若水端起复又放下,“来人,上酒。今日有如此赏识妾的人出现,妾不胜感激,怎能以茶了事,显得妾小家子气了。何风,把去岁收的秦酒拿上来。”

何风上前小声道:“秦酒没了?”

“你喝了?”

“呃,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何风陪着笑,“葡萄果酒您看行吗?”

钱若水挥挥手,“去拿吧?”

“看来夫人极善饮酒?”杜恪辰苦涩地勾起唇,“我曾认为一位女子,她也极是爱饮,每日无酒不欢。”

钱若水接过何风送来的酒,豪爽地倒了满杯,“妾行走于中原和关外,见多了善饮的豪爽女子,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此让公子念念不忘之人,必是公子的心上人吧?”

夏辞西在杜恪辰的身后朝她微微摇头,她却视而不见,端起酒来,“妾先干为净,预祝我们合作顺利。”

杜恪辰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露出来的双手,十指挥动之间,妙不可言。他突然来了兴致,举杯薄饮,问道:“夫人的夫家姓平?”

钱若水料他会有这一问,“算是吧。”

“看夫人这一身装扮,应是孀居吧?”

钱若水特地穿了一身的白,是为了衬得她身姿轻盈,如同谪仙般堪可入画,却被他说成了孀居,其实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