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萧朗元在御前失仪,被杜恪辰罚了三个月的俸禄,这本是小事,可因为事关六宫的归属,于是京城的世家显贵都为此而议论纷纷,觉得萧朗元不就是痴人说梦,尽想着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当朝皇后又岂是一个寒门之女,能够匹配的。

想当年,若不是杜恪辰远走西北,世家无一人愿意让女儿与他远赴西北苦寒之地吃苦,又岂会让萧氏得了便宜,坐上正妃之位。这正妃之位坐也就坐了,可她又不受宠,又无子嗣,凭什么肖想中宫之位。以前是钱若水没回来,权贵之家乐得与萧朗元结交,可钱若水带着皇子回来了,那就是另一番局面了。

说到底,世家有世家的骄傲,且几代积累才有了树大根深,又岂会被一个寒门状元轻易收买。且不说他才学如何,若他真有才干,也不会多年来一直不得重用,到了杜恪辰还朝时,因为萧贤妃的关系,才予以重用,而且这样的重用,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两相权衡之意,只有萧朗元以为自己深得帝心。

因他被罚一案,许多原本与萧朗元走得近的世家渐渐与他疏远,朝堂上的同僚,除了他的几个门生和门下省的下属之外,也对他没有先前热络。

萧朗元倒不以为意,觉得这些人都是些目光短浅的,像钱若水这般没有娘家做后盾的皇后,要不了几日就会被废掉,他只等着女儿上位就能一扫阴霾。其实,萧朗元的自信除了他本身的清高之外,还有来自楼解言一再示好,更加坚定他定然能稳居国丈之位的信心。

楼解言也是青年才俊,年少时因出使西域诸位更备受关注。但楼解言并非寒门,他是庶出,且与妹妹楼解语不得嫡母所喜,在十岁时被赶出家门,吃百家饭长大。后来得到启蒙恩师的收留,发奋苦读,于十四岁那年带着妹妹出使西域,为大魏与西域的交好奠定基础,成为大魏与西域通商的第一人,永载史册。如今,他已是二品大员,礼部尚书,深受器重。但他过不去的始终是楼解语在凉州被毁去容貌,废去一腿,终生残疾,曾经美好开朗的女子,如今只剩下灰败的脸色,毫无神采的眸子透着一股子看透世事的木然。

楼解言与妹妹一道被赶出家门时,楼解语才五岁,他百般艰辛都不曾让她受过委屈,就算是与他一同出使西域,他都是呵护备至。如今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成了这副模样,他却无能为力,哀叹当初自己无法阻止她被赐婚的同时,也恨上了害妹妹的钱若水。当然,他并不认为一个钱若水就能把楼解语害成这样,内宅阴私他未尝不明白此中的门道,身为主母的萧云卿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钱若水若是为后,他的妹妹楼解语如何还会有活命的机会,他只能寄希望于萧云卿,若是她为后,他便能寻机会把楼解语接出宫去,就算下半辈子残了,在他的照料下还能安安静静的生活。

于是,楼解言找上了萧朗元,表示愿意全力支持萧云卿坐上中宫之位,其中一件就是把钱若水的封后大典无限期地延后。身为礼部尚书,主理封后大典,楼解言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萧朗元没能阻止杜恪辰停朝,只能看着杜恪辰的帝王仪仗出了建康城,而独守城中的却是中书令管易。管易因要操办与霍青遥的婚事,多日来也不太上政事堂议事,只是偶尔露个脸,且这大年下的也无甚大事要事。于是继简飒的迟到之后,管易又被萧朗元逮了个正着。当场就与管易撕破脸,好一番训斥。

管易原是理亏,不愿与他纠缠,可萧朗元骂得实在难听,管易当即就掀了政事堂的桌子,一室寂静无声。

“老子出身鲁国公府,四岁入宫为今上伴读,曾与今上出生入死,今官拜中书令,靠的是数十年苦心谋划。老子与今上满京城撒欢的时候,你不知道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闭门苦读。今上有心提携你,你还真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连老子你都敢管?”管易虽是名士,可有辱斯文的事情他做过太多,对萧朗元这样的人,他也没有必要装腔作势,和他说什么君子之道,君臣之仪。单就是他与杜恪辰的交情,就已是众臣望尘莫及。他这番话不是在显摆,而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他与杜恪辰出生之死的时候,他萧朗元还什么都不是。

“你与陛下既是莫逆,就更该为百官表率。”萧朗元不觉得自己有错,这些世家子就是恃宠而骄,连朝廷的法度都不放在眼里。

“在镇西军出身的诸位将士心中,老管就是百官的表率。”褚传良委实是看不过去,他如今是兵部尚书,门下中书平章事,入了政事堂。他这样的武将,总不愿意参与文人的口舌之争,可从管易掀桌的那一刻时,他的火气也被撩了起来。

“褚将军,话不是这么说的,人不能护短。”

褚传良抽出腰侧佩剑扔在萧朗元脚边,微抬下颌,“老子就是护短了,你想怎么样?”

这时,萧长信也围了过来。两个身形魁梧的大汉往萧朗元身前一站,萧朗元那单薄的身板就不太够看的,可他仍是不知死活,势要争个高下来。楼解言见形势不对,往他前头一拦,“这大年下的,萧大人也是忙糊涂了,今上不在,案头积了一堆奏折,这才火气大了些,两位将军勿怪。都是同朝为臣,都是为了大魏,可别伤了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