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恪辰眼下没有心思理会柳太后和陈少严的这些龌龊,他的整个身心都放在钱若水身上。深秋过后下了一场大雪,宣告金镛城的冬季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景德宫里早就起了暖炉,可钱若水还是手脚冰冷,脸色苍白。还有半个月,她就该临盆了,可不管她吃进去多少,吃了多少补品,就是不见她身上长肉,还比平日瘦了许多。

杜恪辰的担忧已是无须多言,终日守着她,寸步不离,生怕她提前发动,或是磕着碰着,有个好歹,总之是没有让钱若水离开他的视线之内。

施姜葳也搬到偏殿来住,另外还请了稳婆一道候着。而一个月前,陈豫照已至金镛城,同施姜葳会诊之后,眉头再也没有舒展过。

“你们都不要成天在我眼前晃悠。”钱若水忍不住抱怨起来,“施先生都说了,也不是一定会死,你们这副样子,倒像是在陪我走完最后的路。”

杜恪辰皱眉,“又说不吉利的话。”

“你们倒是做点喜庆的事情,我这快生了,你又得了一儿半女,自平安之后,就再无所出,你也该高兴才是。”钱若水睨他,“你不妨想想,历朝历代以来,可曾有过太后产子的记载?如今我也算是开了先河,可以名垂青史了。”

杜恪辰哭笑不得,哪还有人会为这样的事情欢呼雀跃,不得不提醒她,“那也要等你风光还朝,史官才会有详细的记录。”

钱若水想想也是,“施先生和阿照都在这里,不可能解不了我身上的毒,你也不要这般担心,无论是生是死,都是一种造化。你我相识一场,已是缘份,能相伴至此,已是前世修来的福份。我若是真的命不久矣,你也当开开心心,不要苦着个脸,连皱纹也生出不少来。”

“你生平安的时候,我没陪着你,觉得少了些什么,这一胎我是无论如何都要陪着你的,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杜恪辰找了合适的理由,就是不离开她,也不想给她造成压力。

钱若水瘪瘪嘴,“那你也没有必要大半夜不睡觉,一直守着我。我这还没动静,你就这般劳心劳力,等我哪天发动了,你怎么会有精神呢?”

杜恪辰一时语塞,“我……”

施姜葳和陈豫照坐在不远处弈棋,虽是神色如常,可若是钱若水上前观棋,定会生出不好的联想,那一盘棋局,与初学者并无二致。

唯有小九比往日安静,也不去撩拨庞统。她是表里如一的性子,心里有事就藏不住。到底是年纪小,还未修练到家,没有施姜葳和陈豫照的故作镇定。

钱若水倚在榻上,拿了本书翻看,其实书上的字她一字个都没看进去,只是为了让杜恪辰安心,可她知道她的平静对他没用。生死悬于一线,连她自己都没有底。

又是一日过去,施姜葳和陈豫照相携走出殿外,一日大雪,积雪已被清扫干净,檐前屋瓦尽是一片霜色,抬眼望去,满城缟素。

二人都没有休息的意思,在台阶前伫立半晌,眉眼凝重。

“你有几分把握?”陈豫照到底是心里没底。钱若水从怀孕之初由他诊治之外,他再没有给她把过脉。一来是怕关心则乱,二来是真的对她的病情没有把握。直至上个月,他自恩师处归来,才敢入金镛城,向钱若水请安问脉,可到底也是没有好的办法。

“老夫听闻你在邹先生处住了许久,可是探讨过病情?”施姜葳望向远方,“既是从邹先生处来,便知眼前的情况,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陈豫照握了握拳,“先生可知这般行事甚是凶险,根本就没有治愈的可能,还会伤及家主的性命。”

“若是她没有身孕,这毒也不会被逼出来,奈何我提醒得太晚,才酿成这等祸事。生下与否,都会危及她的性命,还不如放手一搏,或许会有生还的可能。”

“那么先生已有解决之道?”

“不曾。”施姜葳拧紧了眉,“你也诊过脉了,当知她腹中有两个胎儿,一个已经让老夫难以招架,更何况是两个。之前想过不要孩子,保全母体,可一个好解决,两个就很难。”

陈豫照道:“确实如此,你没有解毒,是怕把毒性引到胎儿身上,一尸两命,可现下却是三条人命了。”

“这三条人命是无法全部保全,还是会有取舍。”施姜葳收回目光,“解药早就配好,可却不能下手。数月来,老夫只能施针压住毒性,可两个胎儿疯狂地汲取母体的养份,已经快把娘娘掏空了。若是产后血崩,这解药也是喂不下去的。”

“解药的药性太猛,产后虚滞之人即便能服下,也活不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