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府周岁宴这日,果然大门打开,奴仆们换了崭新的衣裳立在门口。钱府的位置特殊,位于长安街上,邻居之一便是早已赋闲在家的朱代,对门是华清郡主府,其他邻里也都是世家朝臣。钱家还有两位姻亲,一个就是朱代,另一个是杨家,其他人不来,弟弟的周岁宴,这两家还是要走动。一早,钱家两位庶女带着各自夫婿和儿女回来,钱府的门一开,各家的看家护院已是闻风而动,向主家禀报了动向。

于是,还不到一个时辰,钱府已经是门庭若市,往来相贺者在府中走动,女宾在内宅相聚闲聊,男宾都瞅着机会去见钱忠英。

钱忠英也是来者不拒,今日谁来求见,他一概都见。虽说隆冬严寒,可聚在一处也能相互取暖,平日冷清的厅堂因人多而冲淡的那份空旷,连素日里穿堂而过的风都听不到呼啸声。

人一旦经历过显赫,就很难面对繁荣过后的冷清。那份心理的落差,会让人变得消极和不甘。而钱忠英不一样,他早就做好这样的准备,自从钱若水被迫离京远嫁,他就想过无数的可能,家族可以是她的靠山,也同样是她的负累。一旦成为她的托累,钱忠英就会立刻全身而退,一如她回京时,他告病辞官。

而今,他却是要成为她的依靠,让天下人知道,钱若水还有一个强大的娘家,她姓钱,而不是姓云。

今天来的客人很多,不请自来也没有什么忌讳,送了贺礼就是客人。谁家来了谁,来了几个人,送了什么样的礼物,逗留的时间长短,都被家老一一登记造册。

虽然没有发请帖出去,但该置办的席面还是置办齐全,没有怠慢到府的宾客。

管易依旧来蹭吃蹭喝,有些人对他敬而远之,有些人如常与他交往,没有因为他被革职而疏远。世家之间更是没有这些忌讳,潮起潮落总有时,各家起伏兴衰也不可以常理来论,看惯了世事无常,朝代更迭,世家对此都是平常心态,不会因此而小看了管易。倒是那些在杜恪辰手中发迹的寒门士族,如同防瘟疫一般远离管易,由此可见世间百态,皆不过是利来利往,还有那一份赤子情怀。

“柳家没看到有人来。”简飒住在对门,早早就和顾征过来,帮忙招待宾客。可他出门前,又与华清郡主闹了一回,这一日看他的脸都是生冷勿近。

管易耸耸肩,“他们不敢来。要是敢碰进这个门,说不定会发生溺水事情。”

钱家四娘的仇还没报,这笔账不会善了,只是钱忠英识时务,要替妇女儿索命,也不急于一时。

“萧家也没来。”顾征噙着笑补充,这位新任的中书令比简飒年长,风华正茂的年纪,科举出身,但家世亦是显赫,多年在吏部任职的他,没有丝毫看不起萧家的意思,而是萧朗元的行径委实叫他瞧不起,也不屑与他为伍。“不是看不起他的出身,而是他没有那份沉稳大气,连这样的场合都不自动出席,结交同僚,为自己将来打打基础,依我看,只要上皇回京,萧朗元也就走到了尽头。”

“他如今回了门下省,仍是趾高气昂,以为有了萧太妃撑腰,他依旧能横着走。”简飒和萧朗元是同僚,早先又有诸多的冲突。

管易摇头,“该说他天真的,还是乐观?太皇太后现下是在笼络他,他还有几分可利用的价值,而萧太妃说是太妃,又能掀出什么风浪,不过都是一些没能生养子嗣的太妃。还好老杜管得住自己,要不然眼下这个局面,可就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可到底也是只有今上一人,他年幼,不得不受制于人。”顾征与简飒对弈,落了一子,占据上风,脸上笑意顿生,“听说上皇又得一女,真是可喜可贺。”

“这一胎甚是凶险,老杜被吓得去了半条命,可宝贝着呢。”管易羡慕他的儿女双全,目光落在远方正在忙碌的霍青遥身上,思考着什么时候他才能有自己的孩子。

简飒疏忽大意,反被顾征占了优,脸上更是阴云密布,“既然如此,上皇什么时候回来,他难道在金镛城过舒坦了,有妻有女,把江山社稷给忘了吧?”

管易深深以为,这也是有可能的。经历过一次生离死别,他对钱若水的感情更深了,再加上太皇太后对他的那份残忍决绝,他更是对平凡的生活心生向往。

说话间,宫里派人送来贺仪,一抬抬的赏赐往钱府里抬。

可钱忠英却让人怎么抬进来的,就怎么抬出去,愁坏了办事的宫人。

管易等三人听到动静,眼皮都不抬,继续专注于手头的事情。

“看来钱大人是不打算给太皇太后面子。”顾征一直处于上风,步步紧逼,还有闲情逸志关心一下外面的形势,“要我说,不要白不要,宫里的赏赐都是上皇积攒下来的,回头还给上皇便是了。”

“要了岂有还的道理。”简飒轻嗤,“太皇太后想施恩于钱府,在彰显她的宽厚仁德,可钱大人不给她这个面子,她又不敢撕破脸,毕竟朝臣之中还有诸多钱大人的门生,想必今夜她会睡不着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