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如此,萧云卿还是不肯移宫,死赖在宫中,似乎这样一种无声的抗议,是对钱若水最好的回敬。然而,钱若水并不在乎,她只要让萧云卿活着,至少怎么活着,就不是她操心的问题。人总是会对自己不在乎的事情残忍一些。

楼解语是第一个移宫。她本就残废了,脸上还有丑陋的伤疤,已经有多年不曾见人。楼解言来见过她几回,但说的话不多,后来萧云卿干脆就代表楼解语向她兄长发号施令。这也是为何楼解言会听命于萧朗元和太皇太后的主要原因。

“倘若可能的话,妾身想要一个安静的寺庙,独自一人。”这是楼解语许多年之后,对钱若水说的第一句话。

钱若水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出了宫门,会有人带你过去。”

楼解语被抱上马车,她看着钱若水,突然又道:“牙儿我还是带走,这些年用衬手了,她若是有合适的人,我也不会亏待她。”

钱若水说:“你要是想回楼家……”

她摇头,“我这样的,还是不要给兄长添乱了。”

钱若水给她安排的是临安城外的一所寺庙,远离京城,远离俗世纷扰,最重要的是她听说楼氏祖籍是在临安,她与楼解言年少离家一直都没有回去过。叶落归根,大抵也不是不差的。

对于她的安排,楼解言没有不满意的,毕竟妹妹在宫里不得宠,又行动不便,不知何时被萧云卿钻了孔子,他竟一点察觉都没有,差点酿成大错。还好钱若水不追究,还委以重托,他心有内疚,不敢托大。

石清嫣和闵雅兰还在闹,宜和驸马家的那位表侄女倒也好说话,她是想移宫,可是宁国公府表明立场,绝对不离开,上皇回来还是要伺候的,而且这种事情不是太后说了就算的,还要等上皇决断。

简飒去宁国公府游说,纵然他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改变不了宁国公府的坚持。而他相信,宁国公府之所以如此固执,与杜恪辰还未回京有直接的关系。

“他们到底怎么想的?上皇不回京,他们才该惶恐,因为这宫里以后就是哀家做主了,哪还有他们说不的机会。”钱若水虽是这么说的,可心里到底没底。

明日就是冬月祭天,赐百官冬衣,没有杜恪辰主持大局,朝堂必乱。而这时的京城,灯火通明,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都在商量着要站在哪一派,以保自家荣宠不减。

只有管易在钱府悠闲地喝着酒,顾征来过一回,看他一脸都不担心的样子,去找对门的简飒喝酒,不是他不愿意留在钱家,而是他没有管易脸皮厚,一天到晚都赖着不走。

钱忠英也很奇怪,他以前与管易并没有这么亲近。

“其实我也是不想的,谁让上皇有这个要求。”管易喝多了,脑袋昏昏沉沉的,他也有许多日没有收到杜恪辰的消息,可在此之前,杜恪辰命令他必须在钱府坐阵,不让太皇太后有动钱家的机会,并不是怕钱忠英无法应付,而是怕其他人有机可趁。钱家已经有一个女儿死得不明不白,不能再有相同的事情发生。而管易这段时日正好被罢了官,无所事事。“以前老褚派了人在钱府四周把守,又怕太招摇了,容易让太皇太后注意。于是,我就被派了过来。”

钱忠英久久难言,官场沉浮数十载,所谓的帝王恩,他这才真正地体会到。那不是高官厚禄,而是实实在在地护佑。

“再说了,遥遥在京城也是受你照拂,钱府就像是她的娘家,我日日过来,谁敢说半句不是?”管易理直气壮,“您就放心吧,上皇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只是在此之前,清君侧才是当务之急。”

钱忠英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望向长安街两侧的府邸亮如白昼,街面上还有马蹄的轻响,就知道这个夜晚注定是一个艰难的夜晚。但对他而言,却是宁静而安详的,足以安寝。

而含元殿中,钱若水命宫人们点亮所有的烛台和灯笼,把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独留秋蝉在宫内。

秋蝉问她:“娘娘可以诏什么人来商量对策?”

钱若水在书案后奋笔疾书,分别交给她三封书信,一封往钱家,一封给简飒,还有一封是给管易的,“派人送出去吧。宫里下了钥,他们都进不来,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可宫里下了钥,这信怎么递出去?”

钱若水冲她眨了眨眼睛,“送不送得出去不是关键,关键是你想办法递出去的过程。”

秋蝉瞬间懂了,问她:“这宫里的灯火就一直点着?”

钱若水大笑,“必须点着,让素馨宫看着,她一定会认为我夙夜未眠,放松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