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六月,正是十分炎热之时,外头的禅叫的十分欢快,竟叫人生了一些懒意。

可明珠楼的丫鬟婆子小厮们可不敢生出懒意来,前去国安寺礼佛的三姑娘刚回来,只要是府里头的人都知三姑娘是个怕热的人,早早地便将冰窖里的冰取了出来,放在四周镇着,三姑娘回来了是没热着,倒是他们这些奴才满头大汗的。

进了屋子,一道映叶荷花屏风后摆放这一只美人榻,美人榻边上摆了一张小木桌,木桌上放了只四角麒麟香炉,只不过并没有点香,这香炉便只是当了个摆件。

“姑娘,这是拿冰镇酸梅汤浇过的西瓜,您尝尝。”一穿着翠色衣衫的丫鬟捧着一盘西瓜到那侧躺在美人榻的姑娘身边。

姑娘穿着一件海棠色金丝起边儿绣云锦的罩衫,下头同是海棠色的湘裙,湘裙上用金线挑了几只蝴蝶栩栩如生,腰间束着深红色的腰带,腰带正中央镶着一颗红宝石,这一身穿在少女的身上不显俗气,倒是多了几分贵气来。此时姑娘正靠着榻上堆高的真丝迎枕翻书。

郑福毓瞧了瞧那西瓜,她不喜那股子酸味,便说道:“你们也辛苦了,这西瓜你们便拿下去分了。”

那丫鬟是郑福毓身边伺候的二等丫鬟,伺候了郑福毓多年,自是知道姑娘的脾性,便知道姑娘不喜这般吃,连忙跪了谢,将这酸梅西瓜拿去外头同其他人分了吃。

郑福毓放了书,细细看着这屋子里的奢华景象,一切都那般熟悉,身后是刻凤雕花的楠木大床,床上挂着真丝金线绣吉祥鸟的锦帐,床头床尾边上摆着两支红木高脚凳,凳子上各放了一支白底蓝花的青釉大花瓶,花瓶里插了几支牡丹假花,透过屏风,外头摆着是一张罗汉床,不大,上头摆了一只雕花镶金小桌,桌上未摆些什么,只是放了一本书在上头,她一醒来,见到的便是十二岁那年在国安寺祈福住的禅院。

那罗汉床靠着雕花镂空的檀木窗子,福毓怕热,所以不愿靠近那边,叫几个小丫鬟搬了美人榻,将前面置放着屏风,在里头她也时不时翻一番书来瞧。

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仿佛她嫁入襄王府不过是一场梦,若是说是一场梦,那也是一场噩梦。

“姑娘,歇会罢,小心伤了眼。”大丫鬟青陵见姑娘懒懒地躺在美人榻上翻书,便劝道。

郑福毓抬眼看了看青陵,淡淡地“恩”了一声,青陵连忙去从姑娘的手上将那本书接了过去,然后说道:“姑娘,今早二姑娘的病又复发了。”

国安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二姑娘打娘胎里出来身子便不好,风吹不得,太阳晒不得,平日里竟是比国安府唯一的嫡出姑娘郑福毓身子还要娇贵些。

“今早父亲才从无锡回来罢。”福毓用一只手枕着脖子,懒懒地问道,掩在浓密睫毛下的眼神发寒,二姐,呵,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来,她嫁进顾家,倒是出了不少的力。

青陵偷偷打量着自家姑娘,姑娘自小同二姑娘不合,这是府里上下都知道的,那二姑娘虽是个姨娘生的,但是这姨娘又是老太太的侄女,所以相较其他庶子庶女多得了老太太几分喜欢,老太太虽是疼爱姑娘,但是姑娘性子太过骄纵,而二姑娘性子温婉一些,所以心中便拿两位姑娘做起了比较来。姑娘打小便是被族里长辈捧着长大的,哪里受得了这几分气?便时常寻二姑娘和姨娘的错处,即便是二姑娘待姑娘十分温和,但是姑娘还是和二姑娘十分合不来,也不该说和二姑娘合不来,姑娘是和府里所有的姑娘都合不来。

国公府上上下下一共是九位爷三位姑娘,只有二爷、四爷、七爷是嫡出的,嫡出姑娘呢,独独一个三姑娘,自一生下来就得宠,老国公爷对这个孙女十分疼爱,一声下来便取了明珠两个字做小字,寓意掌上明珠,后来又将三姑娘住的院子改成了明珠楼,这放眼京城里,姑娘同宫里的公主郡主过的日子是差不许多了。

“是呢。”青陵低着头回答。

“父亲这会子是在烟云阁?”

“国公爷一回京便被召进宫了。”青陵一五一十地答道,这些都是平常姑娘不会问及的事,不知姑娘今日怎么就问起了。

郑福毓一只手把玩着腰间佩戴的玉佩,心中想道,正是这时,父亲被派到无锡查礼部尚书万正恩贪墨一事,因为涉及的官员广泛,还扯出了无锡一带贩卖官盐的事,万正恩现今被关押在打牢里,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冤枉的。贩卖官盐可不是什么小事,查案子查到无锡去了。

前世就是这样,最后万家被抄家,男眷皆为奴,女眷你皆为娼,万正恩倒是喊冤,但是无人伸冤,这趟浑水无人去蹚,万家就在燕京的权贵世家中除名了。但郑福毓也不知这万正恩到底是真的做了那些事,还是是被人陷害,这些她无从去打听,也无人告诉她。

“说起二姐,正好今早二叔送了我一盒西洋参,你拿去送给二姐,反正我也用不上。”她淡淡抬了眼,国公府上上下下都说二姑娘和三姑娘不合,三姑娘瞧着二姑娘是庶女便欺凌二姑娘,在她嫁到襄王府后,二姑娘就不是庶女了。她能嫁到襄王府,二姐也是出了不少主意的,她愿意嫁到襄王府,还是二姐说的,到了襄王府,天天都可见到顾怀城了,确实,所以让她背上了一个勾、引小叔子的荡、妇骂名,这些,她还不知道怎么好好谢谢二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