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春的京城,一片繁花。

郑福毓是一路小跑过去的,一进兰桂园便看见站在屋外的郑浩之。

“五哥?”她叫了一声。

郑浩之皱着的眉头松了松,袖子下的手紧了紧,才转过头去看郑福毓。

郑福毓已经十四岁了,正是少女风华,她穿着鹅黄色的春衫,腰间束着一条月华白的腰带,衬得她细腰盈盈一握,下面的是一条百褶裙,上面有淡淡地白色小花,十分好看。往腰上走,便是鼓鼓的胸脯,郑浩之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转到一边去了,轻轻地应了一个“嗯”字。

倒是郑福毓被吓了一跳,郑浩之的额头红肿了一片,可见伤口,虽然见得出伤口已经清洗过了,但是看着还是十分骇人。

“大夫呢?你的额头……”

郑浩之摇了摇头,“你先进去看祖母罢。”他语气淡淡地,看不出情绪,但是,郑福毓也看得出来,郑浩之的额头,是祖母打的……

祖母怎么下了这般重的手?五哥生的好,日后留了疤可不好……她暗叹了一声,应了个“好”字,便提着裙子往里去。

刚踏上了台阶,便被外头守着的丫鬟拦了下来。

“三姑娘,老夫人有命,谁都不见。”

“谁都不见?”她眼神冷了下来,看了一眼那丫鬟。

那丫鬟手一抖,立马就垂下头去了。

“三姑娘,老夫人这会儿歇着,三姑娘晚些时候来吧。”周嬷嬷面上带着笑,“这丫头是新进府的,不懂规矩,还请三姑娘见谅。”

“既然如此,我便晚些来吧。”她声音冷了下来,转身走到了郑浩之的面前,“五哥,祖母正歇着,你也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郑浩之“嗯”了一声,朝那扇门看了几眼,才提步走。

兄妹俩一前一后,郑福毓比他矮了许多,他人高腿长,步子大,她的腿受了伤跟在后面,有些吃力。

出了兰桂园,她明显感觉五哥的步子放慢了,她才走得平稳些。

她不知怎么开口,五哥到底是做了什么,竟然将祖母气晕了,她看着他宽阔的背,到了嘴边的话却又咽下去了。

郑浩之看着地上的影子,脚步愈发愈慢了起来,他现下心里乱成了一团麻,额头上的伤,被风一吹,便十分疼。

在郑家这十几年,他本也想就以郑家庶子的身份就这么过一辈子,他不会甘心如今的位置,也不会一辈子卑微下去的,只是他未想到,郑福毓突然会转了性子……

他承认,对她起这种心思,确实很混蛋,但是,他是因为知道他们不是亲兄妹。那日他回来听说了她失踪的消息,他心里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害怕,当他看到她和顾怀慎待在一个山洞里的时候,他嫉妒如狂。

如果不是他还有这个身份……他也一定能娶她,即便是这个身份——总有一日,他也会不是。

“五哥?”郑福毓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前面已经停下来的身影。

“伤好些了吗?”他转过身,语气十分轻柔。

郑福毓看着他,只觉得他奇怪,他的眼神复杂,到底是何处怪,她也说不上来。“好些了,只是五哥……”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然后抬头看着他受伤的额头。

“无碍。”他摇了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郑福毓一愣,自然有,她咬了咬唇,“祖母其实……。”

“你就没有想问我的?”他走近一步,眼神困住她,从她明亮的眼里,他都能看到自己的身影,他看了良久,终是移开了眼睛。

问什么?莫非去问他在祖母那儿说了什么?她垂下头,长长的睫毛下掩去一片阴影。

“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为何祖母不喜五哥……”说到此,她抬起了头,明亮地眼睛看着他,“我觉得五哥不论什么,都已经做的十分好了。”

祖母为何不喜他,她不清楚,但是不论如何,五哥都已经做到最好了……

“你觉得好,便可以了。”他淡淡道,将眼睛看到其他地方。以往,他是如何羡慕郑福毓的?自一生下来,便是娇女,明珠……呵,掌上明珠,他未想过得到同她一般的这份宠,他毕竟是个庶子,但是他也需要认可,而不是嘲讽和瞧不起……但是,如今他不需要了,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并没有,而今,这些在他眼里早已不重要了,她觉得他好,就可以了,别人如何看他,他无谓。

少年的背脊挺得笔直,脸颊略显苍白,她觉得他好似又瘦了些,心里却不知是何滋味,她是真的将他当做哥哥的,而今他说的那句“你觉得好,便可以了”几欲叫她落泪。

“顾家不是良善人家,顾怀慎处世为人心狠手辣。”他又看着她,“你可懂……?”

五哥这是要她不要嫁给顾怀慎?她攥了攥手帕,这事,如今由不得她做主……她已经坏了名声,母亲和祖母也不会让她顶着这个名声嫁给别人,即便可以,她过去了也不会被人高看几分的……

顾怀慎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她不知不觉地抬手按了按嘴唇,又突然清醒了过来,想起那日在山洞里的事儿,只觉得耳根子都红了。

“五哥,还是快些处理伤势吧。”她扯了扯他的袖子。

郑浩之那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郑福毓是有意将话锋转了?他眼神微闪,到了口边的话,他张了张嘴又咽了下去。

在福毓的眼里,他是她哥哥,他那些话怎么说的出口?到时福毓怎么看他?会觉得他简直是一个疯子吧?

他轻咳了几声,眉峰紧紧皱在一起,嘴角嘲讽似的弯了起来。

***

“你是说,太子觉得是誉王?”顾怀慎穿了一件白色的中衣,外面披了一件灰色的斗篷,面色苍白,他捂着胸口,在边上铺了牡丹纹的坐垫上坐了下来,紧皱的眉头才松开了几分。

“太子是如此说法,虽然誉王已经前往边疆之地,但是誉王的党,羽,可还都在京城里,而且,这时候誉王派人刺杀太子殿下,也无太多的人将此事怀疑到他头上去。”蒋津远说道。

誉王已经出京了,皇上自然不会往那头想,况且,皇上料誉王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这回派来刺杀太子的刺客,穿的都是极为普通的布料,身上也无表明身份的东西,又是死士,抓来的几个刺客,皆咬舌自尽了……不然,还能好生审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