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正是初春的光景,外头的柳枝挑着黄嫩的新芽儿,屡屡微风轻拂,开起的桃花隐隐飘香。

亲迎的前两日,府里头挑了人去襄王府安床,选的是上等的金丝楠木制成的雕花木床,请的前去安床的匠人各个都封了大大的红封,以往福毓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礼节的,还是听徐嬷嬷说的,如果这匠人在主家要吃好喝好,工钱结算不得有误,若是叫安床的师傅不满的话,在婚床下便会少安一块木楔子,到时有了动响便会吱呀吱呀地响,届时便会叫新婚夫妇吃尽苦头。

福毓听的脸红,只管手里紧紧捏着的锦帕,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前辈子她也是嫁给顾怀慎的,但是前世她是为了顾怀城,但是这辈子不同,这辈子,她是为了顾怀慎,如何想都是不同的。

襄王府送来的催妆盒子里除了金银瓜果,还有整套的凤a冠霞帔,可以看得出襄王府对这门亲事的看重。

尤氏就独独这么一个女孩儿,这几日也是常常过来言语间叮嘱,对那个女婿,她心里是有几分不喜的,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退路。她顺着女孩儿柔软的发丝,面上的笑容浅浅的。

“这时候过得也真是快,刚出生时,你就这么大丁点儿。“尤氏笑着用手比划,而后又叹了声气,目光柔柔,”而今都这般大了,都快成亲了啊。“

“母亲……”她眼眶微微泛红,张了张嘴,却又不知奥说什么好。

国公府的女儿少,郑凛也喜欢女儿,她也喜欢,生福毓之时,别提郑凛和她有多高兴了,明珠,明珠,这就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一辈子就这么护在手心里的明珠,而今,一转眼就这般大了,就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她心里头既是高兴又是伤心,拉着福毓的手,怎么看却又看不够。

“你的身后是国公府,你还有哥哥弟弟,还有郑家,以后,绝对不能委屈了自己。”尤氏是嫁了个好夫婿,别人艳羡她是国公夫人,但是谁又知道这大家大族里的心酸?不过这些年也都熬出来了。

“母亲,我知道的。”她紧握住尤氏的手。

“好了,莫哭了,明儿有你好哭的。”尤氏笑了笑,抬手用手里的丝绢给她拭泪。

外头来了人,说是嫁妆的事儿,尤氏又说了几句之后,才走。

尤氏刚走不到一会儿,便有丫鬟过来送东西,里头是一对翡翠色的镶金耳坠,很是精致,细看之下,才知道是这镶金的是一个“毓”字,她捧着盒子,又要掉眼泪。

“这是五公子送来的。”青陵看着自家姑娘的模样,也难免动容,眼圈也跟着红了红。

“五哥?”她立马就站起了身子,“五哥怎么没进来?”

“五公子说是还有事,便先走了。”

走了?她一愣,看着盒子,眼泪就这么淌了下来,五哥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都没听到消息,她还以为她成亲五哥都不会回来,五哥心中还是有她的,看着那对耳坠,哭着哭着,她便又笑了起来了。

***

郑浩之是今早才进京的,回了趟国公府之后便有人送信请他去城里的客栈小坐。

他披着件灰兰色的斗篷,从马车上下来,外头的小二一见人,立马就迎了上来,谄笑道:“这位爷,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

“找人。”他淡淡地扫了这客栈一眼,便抬步走了进去。

这客栈在京城里也是出了名儿的,雅间皆是在二三楼,他被小二迎着往雅间里去还未进去,便听得见里面传来的阵阵琴声,他敲了敲门,便听到里面说了声“进来”。

屋子里点了淡淡地香,但是仍然掩不住酒气,他一进去,穿过了一道槅门,便见一穿着紫金蟒袍的男子抱着一只酒瓶,面前的几只杯子也是七零八落的。

“你来了啊?”那人对他招了招手,呵呵笑了几声。

郑浩之看了眼对面的屏风,屏风里是个身形窈窕的女子,看不清楚容貌,但是确实是弹得一手好琴。

“世子这般是如何?”他走过去,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面前摆了一张小几,盘腿坐着刚好到小腹的位置,上面摆放了一只小碳炉,上头温了一壶酒,淡淡地酒香慢慢溢了出来。

“她就要成亲了。”蒋津远一手倒着酒,一手将杯子端起来,将酒一饮而尽。

郑浩之眼神一凛,垂下头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嘴角噙笑,“是啊。”

“明日……明日……”他喃喃自语,面前的酒杯满了又空,空了又满。

郑浩之第一回见着这个妹妹的时候,那是他去给母亲请安,还未进院子时,他便听到了小孩儿的哭声,很是细柔有很洪亮,就像是可怜的猫儿一般。

“五公子来了?”守在门边的大丫鬟兰芝一见他,眉眼便弯了起来了。

“我来给母亲请安。”他点了点头,听到里头的哭声,很是好奇,皱起了小眉毛。

兰芝见他这模样,觉得十分可爱,便笑着拉他进去,“五公子,那是三姑娘,是您的妹妹,知道吗?”

妹妹?他是知道的,听姨娘和丫鬟都说过了,母亲生了一个妹妹,不过,他还未见过这个妹妹的样子,见到这个妹妹时,他又皱起了眉毛,在母亲的怀里,真的就像是一只猫儿一样的大小,但是,声音可比猫儿叫的大声多了,肌肤皱皱地,就像姨娘身边的那个嬷嬷一样,很丑。

“浩哥儿。”尤氏见是他,对他招了招手,拉着他看着被裹在绣着千字福的团锦里的小孩儿,笑着说,“浩哥儿,这是你妹妹,你还未见过,好看吗?”

他觉得一点都不好看,但是又怕伤了母亲的心,只能点了点头。

“来,你抱抱看。”

“母亲……”

“试一试?妹妹会喜欢你的。”尤氏笑的很是温柔,将手中的孩子轻柔地放在另一个孩子的手上,为了防止小孩抱不稳,她用手在下面拖着。

他只觉得全身都僵硬,那只皱巴巴地丑妹妹就在他怀里,小脸缩在棉布里。

后来长大了,那个丑妹妹就变成了胖嘟嘟地漂亮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