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且说林语筝喝了那醒酒汤,一夜安睡,第二日醒来,头也不疼了,脑袋也不重了,竟像是从来没喝醉过一般,气色也未有丝毫有损,怜竹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只郁闷不能与林语筝直言。

林语筝一早起来,也不得清闲,这是她几月以来第一次光明正大的步出长春宫,宫里人人皆言长春宫是冷宫,进来的人多半也就废了,如今她倒是想试试,如何让这长春宫热起来。

穿上昨日预备好的衣物,林语筝前思后想,最终还是选了一枚和田玉刻祥云纹尾镶白玉兰玉簪。配上她这一身素淡,到也相得益彰。

怜竹替林语筝推开门,原想跟着她一起去的,但林语筝坚持不让怜竹跟着,一来,这斜阳斋琐事也需要料理,二来那种场合少不了巧言令色,嘘寒问暖,她委实不想让怜竹也深陷这种让人作呕的场面。

昨日下了阵雨,御花园的路还未干透,林语筝提着裙裾,小心前行,偏生有些人是躲不掉的,杜云泽负手从不远处走来,身后跟着太医院的跟班小太监小季子。

杜云泽看见林语筝,松开手放到胸前,弯腰微微行礼。

林语筝站在原地,连头也不曾抬过,只是淡淡道:“只道杜太医已经忘了嫔妾,原还是记得的,嫔妾还以为,若不是皇后娘娘记起我来,只怕我会老死在斜阳斋了。”

杜云泽嘴角一勾,沉声道:“林更衣吉人天相,自然有贵人相助,微臣人微言轻,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林语筝只觉胸口闷闷,偏生一抬眼看见杜云泽那张荣辱不惊的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道:“杜太医倒是知道自己的本分,也罢,只当我自己傻。”

杜云泽微微一笑,直起身子与林语筝擦肩而过,眸中不带丝毫的情绪,仿若陌生人一般。

林语筝抿嘴,低下头继续向凤仪宫而去,只是不知为何,觉得脚下的地愈发不平整了起来。

林语筝才走到凤仪宫外的宫道上,各宫来晨省的妃嫔也都汇聚在了一起,这个美人,那个常在,这个昭仪,那个良娣,你前我后,林语筝站在人群中,越发显得不起眼,她只顾着低头走路,却不想还是有人瞧见了她。

“瞧,那不是长春宫的林更衣吗?”

“可不是,她怎么也来了,不是还在禁足吗?”

“谁知道呢,听说她有失心疯,你说等会儿她不会发病吧?”

“怕什么,有皇后娘娘在呢,等会儿我们离她远一点,自然伤不到我们的。”

林语筝偷偷转身看了她们几眼,实在是想不出来是谁,只好叹息了一声,以前不好好长记性,如今看见仇人都喊不出名字来。

正气着,忽然有人从人群中高声道:“这不是林更衣吗?”

这声音之耳熟,她自是化成灰也认得的,只得硬着头皮停下了脚步,转身安安分分的福身行了一个万安礼:“嫔妾见过荣妃娘娘。”

苏婉柔满脸堆笑,众星捧月状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施施然走到林语筝面前。

“免礼吧,本宫还以为,你该不认识本宫了呢。”苏婉柔笑着拉起林语筝的手,带着护甲的小指在她手背不轻不重的来回划了几下,刮出一小段发白的印子。

林语筝颔首,压低了声音道:“荣妃娘娘说笑了,嫔妾就算忘了自己,也不会往了荣妃娘娘。你我的仆主恩情,嫔妾此生难忘。”

苏婉柔脸色一变,微眯了眯眸子,索性林语筝的声音压的很低,四周又交头接耳嘈杂声不断,谁也没听得清林语筝的话语。

苏婉柔很快就收敛了神色,笑道:“妹妹这么说,姐姐我就放心了,”苏婉柔往林语筝的身后瞅了一眼,摇头道:“怎么妹妹是一个人来的?竟没人在一旁伺候着?这大热的天,若是在路上中暑了,那可怎么了得,瞧你这身子骨弱的。”

林语筝退后两步道:“多谢荣妃娘娘关心,嫔妾自然会照顾好自己。”林语筝缳首看了一眼,见贤妃一行人已然靠近,忙似得了救星一般,莲步靠过去,在贤妃面前福了福身子道:“嫔妾拜见贤妃姐姐。”

贤妃先是愣了一下,显然未曾料到林语筝会把自己推出来,只得干涩一笑道:“免礼,林更衣大病初愈,我们还是不要在门口站着,进凤仪宫坐坐才好。”

林语筝淡淡一笑,退到贤妃身后,与庄清语颔首打了一个招呼,一副热络的模样,正叫在一旁的苏婉柔看了个清楚。

苏婉柔鼻息微微一颤,转身走在前头,身后自然也跟着一帮打不散的狗腿,林语筝不得苦笑,只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苏婉柔的手腕倒是不差,从以前置身事外的后宫高位,顺利的晋级为拥有自身小团体的后妃集团了。

林语筝叹了一声,跟在贤妃身后,与庄婕妤,董良娣,王美人一行,缓缓步入凤仪宫。

凤仪宫中,几个低位的嫔妃早已经到了,皇后娘娘当仁不让,自然是坐在主位,其余的坐位左右排开,贤妃坐在左手第一个,惠妃坐在右手第一个,左手第二个是荣妃的位置,这位置原本因是淑妃薛文黛的位置,奈何这位淑妃娘娘自二皇子夭折之后,忆子成狂,百病缠身,如今已是形同枯槁,只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所以这凤仪宫晨省的位置,早已没有了她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