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林语筝写完,对着信纸又愣了一阵,杜云泽步入房中的时候,正看见林语筝含情脉脉的看着堆满合欢花的信纸,眼底竟然多了些往日他从未发觉的情愫。

林语筝蹙眉,听见脚步声方才回过神来,见杜云泽已然进来,便将信纸折了一个心形,灌入信封,又将合欢花收罗整齐,塞了进去,忙完才喊来翠珠,压低了声音问道:“平日里都是什么人帮你们传信?”林语筝自然知道,同宫外私通信件是重罪,想来她们定然有特别途径,又不能让杜云泽知晓,故而只能压低了声音。

翠珠道:“平日都是请宫闱局几位能出宫办差的公公带去虞府交给管家爷的,这两日又正巧不是熟人,只怕这信,还要缓几天……”

林语筝手中一紧,便道:“这是救命的信,若是晚了,只怕前功尽弃。”林语筝想了想,往帘内望了望,咬唇迈开步子。

“忧思攻心,中气外泄,饮食不能,肺火烧心,这一虚一热来势凶猛,只怕……”杜云泽见林语筝进来,以为是询问病情,便据实相告。

林语筝呵了一声,忍不住泛出泪来,叹道:“如今你看,还有什么法子?”

杜云泽道:“医术再好,治不了心病,只怕微臣也无能为力。”

林语筝惨然一笑:“原来杜太医也有无能为力的一天?”林语筝长吁一口气,把眸中的泪意化去,将手中信封交到杜云泽手中道:“宫中的这位,你无能为力不怪你,宫外的这位,麻烦你把这剂心药带出去。”

杜云泽抬眸,看着林语筝泪光闪闪的双目,心口有一种被猫抓过的感觉,说不出是痛,还是痒,只低头将信封接住,纳入了袖中。

“如此就麻烦杜太医,将这心药,带给北大街虞府,交由管家,就说是宫里差人送的便是了。”

杜云泽低眉,并未接话,只是起身,来到刚才林语筝写信的案前,蘸饱了墨写起药方。

林语筝方才写信并未垫隔纸,此时信纸摊在案上,那首诗的骨体尤在,一眼便能扫清上面的字迹,杜云泽很随意的将那张纸揭开,放入药箱的下层,换上了宫中太医专用的处方宣纸。

杜云泽开了药方,昕雪苑的另一个小丫头翠玉拿了去熬药,林语筝起身,见杜云泽正低头收拾药箱,便问道:“怎么今天小季子没跟着你?”

杜云泽手上动作不停,只是不咸不淡道:“走在路上时听说叶美人病危,就先过来了,让小季子先去景仁宫请罪了。”

林语筝面色不便,心里却暖了几分,又道:“是蒋嫔那边请平安脉吗?”

杜云泽低首不语。

林语筝又道:“那你还是快过去吧,她如今母以子贵,你若是得罪了她,只怕她以后不给你好脸色。”

杜云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像我这样的,有几个愿给我好脸色的?”

林语筝从未听他有过这般语气,吓了一跳。思索间,听出这话中的端倪,顿时脸色一变,眼看着又要怒了,杜云泽又道:“你要的东西,刚才来的路上已给了怜竹,用法用量我都写了单子。”顿了顿,又别过眼去,低声道:“林更衣,你……好自为之。”

林语筝原是要怒的,可听他这么一说,怒意却硬生生地卡在了半路,苍凉之意油然而起。只默默道:“用得到用不到还不知道呢。”她忽然觉得自己眼前的路迷茫了起来,在得宠与失宠之间摇摆不定。

杜云泽见她愣怔,反觉得好笑,以为她又在做戏,嘴角一扬:“你且放心,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何况已抄得这般多佛经?”

林语筝听出刺来,瞪圆了眼:“杜云泽,你只管开你的药方,何必管我的是非?”

杜云泽见她薄怒,倒是闭上了嘴,只背起药箱离去。一路走过九曲桥,看着水中冒泡的鱼儿,不禁发了会儿呆——缘何要与林语筝说那番话呢?素日里他何尝有闲功夫饶舌,哪怕只一两句。思来想去,也只好归因于林语筝总藏着一肚子鬼胎,着实叫他起了些逗趣的心思。

却说林语筝在昕雪苑待了有大半天,肚子饿了方记起还没用午膳,便把叶心仪交代给了翠珠,自己回斜阳斋去了,才走到拐弯口,便看见怜竹在门口探头探脑,林语筝上前几步,正想赏她个爆栗,怜竹却扯了林语筝的衣襟,小声道:“主子,严公公来了。”

林语筝一时未反应过来,便问道:“哪个严公公?”

怜竹吐吐舌头道:“哪里还有几个严公公,是麟趾宫的严总管,严公公!”

林语筝哦了一声,方才想起来,百粽宴上才见过他的,今天就上门了,难道这么快那只耳坠就露馅了?

“怎么不去昕雪苑找我?”林语筝问道。

怜竹学着严侍德的口气道:“让你们主子忙她的去,不必去请,咱家自等等便是。”

林语筝暗舒一口气,从门口进去,远远便看见严侍德坐在客座上,手捧着茶盏,一副安心等待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