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随着玄觞的手下朝着城外的方向而去,云舒的心下却不禁一直在思索着。

倘或玄觞身边的人就是二姐姐,那为何玄姬传回的消息会说惜泪的容貌与大姐姐并不相像呢?

想到这件事情,云舒倒是忽然想起,自从给她传回一封信之后,玄姬便再不曾有别的音讯,这未免太过奇怪了。

依照她对玄姬的了解,若是无事的话,她一定不会愿意待在玄觞身边的,可若是她早已回了丰鄰城,那合该会来皇子府找她才对。

之前因着灵罗的事情,是以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就这般被她忽略了。

那照着眼下的情况来看,想来多半是玄觞误导了玄姬,利用她传了消息给自己,为的便是骗过他们,让他们当真以为惜泪不是二姐姐。

玄觞如此做,想必是为了不让他们找到二姐姐,可如今却又为何主动带着人来见自己呢?

心下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云舒皱眉看着前方出现的一个小别院,她的心跳忽然有些难以抑制的加快。

此去一见,她心下竟难得有些惧意。

已经失望过一次,若是这一次再不是二姐姐的话,那她也许便真的要以为她已经随着凤家的那场大火香消玉殒了。

谁知她方才如此想,便见院中的廊下站着一名粉衣少女,身上披着一件同她格格不入的黑色绣金边的大氅,长长的拖在地上。

她好像一直在望着大门口的方向,脸上隐隐透着一丝焦急之色,时不时便踮起脚尖张望。

身边的男子一脸的冷漠之色,只在目光偶尔落到身边少女的身上时,才偶尔闪过一丝柔光。

愣愣的站在大门口的位置,云舒似是感到难以置信一般望着廊下的少女,眼中不禁氤氲出了一层水汽。

不成想,她们姐妹有生之年竟还有活着相见的这一日。

“二姐姐!”

“卿……卿儿……”说话间,乐藻的眼泪“唰”地一下便落了下来。

快步走至廊下,最后几步云舒甚至已经是直接跑了过来,紧紧的拉住了乐藻的手,她的心里这才觉得眼前的人真实了几分。

伸手拂过乐藻眼角氤氲的泪意,云舒声音稍显颤抖的说道,“难得见到二姐姐,这本是高兴的事情,快别哭了。”

“嗯。”

一边点着头,乐藻的眼泪还是流个不停,生生看的旁边的某人心都要碎了。

“冷风寒冽,进屋说话。”说完,玄觞便从云舒的手中搂过了乐藻,径直揽着她走进了房中,徒留云舒独自一人站在廊下。

看着他们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云舒有那么一瞬间忽然觉得眼前这情景有些眼熟。

是不是在去北朐救大姐姐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一幕?

微微掸了一下身上的风雪,云舒这才不急不忙的抬脚走进了房中。

左右已经见到了二姐姐本人,那她心里这块石头倒是可以落了地。

“卿儿,你过得如何,可有何危险不成,大姐姐呢,她眼下在哪?”方才进到了房中,乐藻便神色焦急的拉着云舒问道。

“你别担心,我和大姐姐都很好。”

“那我几时能见到她?”

闻言,云舒微微一笑,随即眸光挑衅的朝着玄觞说道,“大姐姐如今在一个极为安全的地方,二姐姐随时想见都可以,就是不知道护法大人同不同意了?”

听闻云舒如此说,乐藻便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玄觞,一脸天真的朝着他问道,“你会不同意吗?”

说话的时候,乐藻眼中的水汽未退,大有玄觞说出一个“不”字,她就能当即哭出来的样子。

见状,玄觞冷冷的瞪了云舒一眼,随后方才望着乐藻安抚道,“不会。”

话落,他便起身离开,将这一方天地留给了她们姐妹二人。

可是实际上云舒却知道,他眼下离开并非是因为贴心,而是为了避祸。

若是待会儿自己再口无遮拦的说出什么,二姐姐必然会再次懵懂不觉的向他发难,而那时才是他百般为难的时候,是以为了避免那样的情况发生,玄觞才会选择避开。

想到他方才瞪向自己满含威胁的那一眼,云舒便不觉冷笑了一下。

敢吓唬她,他还真是有创意!

“卿儿,我听玄觞说,你一直留在丰鄰城是为了爹爹的事情在忙碌着,如今可有头绪了吗?”提到自家的爹爹,乐藻便不自觉的想起凤家的事情,眼泪便瞬间夺眶而出。

“头绪?姐姐指的是什么事情?”

“为凤家平反昭雪啊,爹爹他是被冤枉的。”乐藻的眼中满含着柔柔的水光,同时却又暗含着无比执拗的坚持。

一听这话,云舒的眸光不觉一闪,随即她方才神色黯淡的回道,“二姐姐,我从未想过要为凤家、为爹爹洗雪冤屈。”

“那你……”

“我之所以在一开始的接近夜倾昱,为的便是利用他的势力打击夜倾瑄,从头到尾我想的都只是报仇而已,至于洗刷冤屈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为何?!”

“即便证明了爹爹是无辜的又能如何,凤家百十条人命不会死而复生,他也再不可能重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像是一时接受不了云舒所言一般,乐藻愣愣的望着云舒,任由眼泪划过脸颊,“但……但是爹爹是无辜的……”

玄觞已经在着手调查凤家的事情了,只要他能找到证据证明凤家的无辜,届时卿儿将这份证物呈给六皇子殿下,那时凤家便可以彻底洗脱逆反的罪名了。

缓缓的伸出手擦拭着乐藻的眼泪,云舒的眉头不禁紧紧的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了一抹纠结之色。

原本这些事情她是不愿让二姐姐知道的,只是她身边有个玄觞,想来她只要微微一蹙眉,那人便会将所有的事情都悉数相告了。

便如眼下这般,二姐姐认为爹爹是被冤枉的,那玄觞就帮她去搜集证据,简直是指哪打哪。

“除了为爹爹洗雪冤屈,二姐姐还有别的事情想做吗?”

“还要保护你和大姐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乐藻紧紧的抱住了云舒,像是还将她当成小孩子似的搂进怀里,手一下一下的摸着云舒的头,口中柔柔说道,“从小到大都是你和大姐姐护着我,如今我也想为你们做些什么。”

“二姐姐……”

“卿儿,你要报仇我不拦着,只是爹爹身上的脏水,也不能置之不理啊!”

仔细想了想乐藻的话,云舒方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既然这是二姐姐心中所愿,那她必然要去做到。

只是这证据嘛,却怕是并没有那么容易收集。

正在思虑间,却忽然听闻乐藻略显欣慰的声音响起,“卿儿变得比从前好看了,好像是多了一些从前没有的东西。”

说着话,乐藻便不觉细细的打量着云舒,似是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似的。

闻言,云舒勉强勾了勾唇角,心下暗道,她还未出阁便同夜倾昱厮混在了一起,音容笑貌自然是会发生一些变化。

不过她身中春药的事情还是别对二姐姐说的好,未免她在为此担忧。

可是谁知云舒方才这般想,便听到乐藻幽幽叹道,“原本我还担心你的安危,可是后来玄觞同我说六殿下一直庇护着你,我这才放心些。”

“……他还说了什么?”

“还有北朐的安侯爷,他似是倾心于大姐姐。”

“这些事情,二姐姐是几时知道的,可是近来方才得知吗?”虽然口中如此问着,但是云舒心里却隐隐有一种感觉,怕是不止如此。

果然,听闻云舒的话之后,乐藻认真的回想了一下,随后方才回道,“之前便已经听玄觞说起了,只是他说那时候丰鄰城中的风声较紧,未免发生什么意外,他不敢随意带着我过来见你们。”

“胡说!”

“嗯?”看着云舒忽然神色激动的拍了桌子,乐藻顿时被吓得一愣,随后诧异的看向了她。

勉强扯出了一个微笑安抚了乐藻一下,云舒的眼中却泛着丝丝寒光。

玄觞……

他还真是好样的,早就已经知道了她与二姐姐之间的关系,可是他却偏偏装作不知,一直他们这些人为了二姐姐的下落找的晕头转向。

想到这儿,云舒的眸光倏然一凝。

不对,玄觞既是之前不愿意让二姐姐同她们见面,那为何如今忽然改了主意?

疑惑的看了看眼前与大姐姐样貌别无二致的少女,云舒的眼睛不禁微微眯起,带着些许审视的意味在其中,看的乐藻心下莫名不已。

“怎么了,卿儿为何如此看着我?”

“二姐姐觉得,玄觞此人如何?”说话的时候,云舒一直在细细的留意着乐藻的神色,似是打算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忽然听闻云舒提到了玄觞,乐藻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不禁微微泛红,“玄觞他……很好……”

只是看着乐藻的这般模样,云舒便心知他们两人的关系定然不简单。

旁的且先不论,暂且不说二姐姐这般长相有多漂亮,单单是她身上那股娇弱的气质便足以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虽然玄觞那样的那人并不像是会沉迷于男女情爱的男子,可是这世间感情一事最是难说的清楚,也许他喜欢就是二姐姐这样的小白兔呢!

“那二姐姐今次来丰鄰城,可还走吗?”

“我……”若是依着她自己的想法,自然是不愿走的,毕竟她想同大姐姐和卿儿待在一起,只是怕玄觞并不会同意。

看着乐藻一脸的不确定和为难之色,云舒便心知此事定然还要去找玄觞去说。

不过她的眼珠一转,随即便笑嘻嘻的拉着乐藻的说道,“二姐姐今日随我去见大姐姐吧,如何?”

“好啊,我心里正念着她呢!”

一听到安鱼,乐藻的眼眶顿时便又微微泛红。

见状,云舒赶忙将话题岔过去,唯恐又招惹她落泪。

静静的瞧着眼前眼带水光,泫然欲泣的少女,云舒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

倒是也难怪玄觞会倾心二姐姐,便连她是个女子也不禁生出一股想要好生保护她的欲望,毕竟这样的爱哭的娇气包可是要好生的护好。

……

在别院用过膳之后,云舒便欲直接带着乐藻离开,却不料方才走到门口的位置,消失了小半日的玄觞便忽然出现在了门前。

“去哪?”

“卿儿要带我去见大姐姐。”

闻言,玄觞将目光落到了云舒的身上,眸中暗含冷芒。

而云舒却好像丝毫不惧怕他周身凛然的杀意一般,依旧面色沉着的回视着他,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顽劣的笑意,挑衅之意十足。

“怎么,护法大人不同意?”说完,云舒还状似无措的看向了乐藻。

“不可以去见我大姐姐吗,为何?”他不是答应了她,来到丰鄰城之后便能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吗?

凝视着乐藻微微蹙起的眉头,玄觞沉默了半晌之后方才回道,“我陪你去。”

听闻玄觞如此说,乐藻才算是破涕为笑。

“山上冷风寒冽,还是多穿件衣服再去。”说着话,玄觞便看向了在门口伺候的婢女,便立刻有人伺候乐藻进去更衣。

见廊下这一处只剩下了他们两人,云舒便朝着玄觞微微笑道,“护法大人特意支走了二姐姐是要同我说什么?”

“你爹的事情我会查到底,你若有算计着将乐藻带离我身边的功夫,不若仔细想想该如何为你爹报仇。”

“哦?我爹?!”

他不是心仪二姐姐吗,便是如此称呼他未来的岳父大人的?

似是看出了云舒有意在找他的麻烦,玄觞沉默的看了她半晌只有,随后声音沉沉的说道,“也是我爹,我和乐藻已经成亲了。”

一时没有留意玄觞后半句说的是什么,云舒只在为了他的前半句感到好笑,可是待到她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却见玄觞已经拉着乐藻朝着马车走去了。

成亲了……

二姐姐居然已经同玄觞成亲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云舒的瞳孔便猛地缩紧,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不过与此同时,心里的疑惑也随之一点点解开。

难怪他直至今日才带着二姐姐来丰鄰城找她们,想来便是等着成了亲,生米煮成熟饭。

如此一想,云舒垂至身侧的手便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待到云舒上了马车的时候,乐藻却一脸担忧的朝着她问道,“卿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怎地瞧着她神色如此愤怒的样子,是何人惹到了她?

“二姐姐看错了,我这是高兴,有些激动二姐姐找到了好夫婿。”说着话,云舒便将目光落到了玄觞的身上,似是充满了崇拜之意。

“真的吗?”

“呵呵……自然是真的……”说完,还唯恐乐藻不相信似的,云舒甚至还将玄觞好一番夸赞,不知道的人还只当她真的十分满意这位姐夫呢!

可是乐藻听着云舒一个接着一个的溢美之词,她的眼中却不禁闪过了一抹纠结之色,“不知道大姐姐会是什么反应,毕竟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说到这,乐藻的声音一顿,眼中再次微微泛红。

见状,云舒赶忙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不会的、不会的,大姐姐她素来最疼的就是你,怎么可能会埋怨你呢!”

好不容易劝退了乐藻的泪意,云舒不禁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不管过了多久,也无论经历了什么,好像二姐姐这般爱哭的毛病都无法改变了。

只是令她感到奇怪的是,依照玄觞那样的性子,看见女人哭他应当会很是厌烦才对,为何偏偏看中了二姐姐呢?

这般一想,云舒便不禁转头打量着玄觞,却见他的手中一直拿着二姐姐的绣帕,神色自然的很,似乎也并不觉得如他这般一个堪比罗刹的男人拿着一方女子的绣帕有何不对。

他如此做,是准备着随时为二姐姐擦拭眼泪吗?

想到这种可能,云舒的心下忽然觉得无比的好笑。

倒是难为了这位罗刹宫的护法大人,决定同二姐姐在一起的时候,他应当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吧!

一路无话的到了惠远寺,云舒带着乐藻和玄觞从小路掩人耳目的直接上了后山,一直到了安鱼素日住的小院中。

谁知他们方才进到院中,便见几个头戴面具的黑衣人从天而降,毫不客气的直接挡在了他们身前,“云舒姑娘,我家主子吩咐过,没有他的吩咐旁人不得随意进出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