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玄觞本是已经离开了永安城,只是他要查探的事情有些古怪,绕来绕去最终又回到了永安,是以他才又回来。

加之他心下也是一直在记挂着乐藻,是以便想着来瞧瞧她,哪里想到方才见到她就撞见了这样的事情。

当日在醉仙楼遇见她的时候他便舍不得她哭,更何况是让那些杂碎来招惹她!

萧长平……

胆子倒是不小,敢动他的人,也不知他是不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低头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乐藻,玄觞眼中的冷然之色不禁淡了几分。

初时相遇他很奇怪人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的眼泪,好像随时随地可以哭泣,但是及至如今,他却总觉得这世间别的女子眼睛干涸了些,大抵都是少了些眼泪。

伸手轻轻的摸了摸乐藻的眼眉,玄觞的动作轻柔的竟不像他本人。

轻手轻脚的起身离开床榻,随意披了一件大氅之后,他便身姿颀长的离开了房间。

才掩上门,便见斯幽神色恭敬的候在廊下,“护法大人,人在地牢里,要如何处置?”

“带到隔壁房间去。”

“嗯?”

冷冷的扫了斯幽一眼,玄觞连多说一句的打算都没有,却吓得前者赶忙去地牢提人。

萧长平被人像麻袋一样拖拽到一间屋子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屁股都好像要着火了一样,口中连声哀求告饶着,只是那些人却并不理会他。

待到将他丢进一个房中之后,萧长平只见那屋内灯烛闪闪,亮如白昼,比方才的地牢里不知好了多少,倒是莫名令他感到心安了几分。

随意将他扔到了地上,斯幽便走回到了玄觞的身边站着。

“去隔壁守着,若是她醒了便来告诉我。”旁人拦她不住,或者说他们就不敢拦着她。

“是。”

“这位大侠,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知你抓了我来是为何事,还求你高抬贵手放了我,你要多少银子,我回府之后都可以给你。”

闻言,玄觞神色未变,就好像是没有听到萧长平的话似的。

神色冷然的扫了他一眼,玄觞冷声唤了一句,“出来。”

话落,便见从外面走进来几名黑衣人,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就连双手都没有露出来。

只见他们齐齐的走到了萧长平的面前,各据一角,彻底的将他包围在了里面。

如果说他们几人还不足以令人感到恐惧的话,那么他们手中拿着的东西却足够令人心下生惧。

铁锅、会动的黑袋子、火把……

萧长平不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可正是因为这种未知才令他愈发感到害怕。

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人将火架上,萧长平几次想要往后退,可是奈何下半身却半点动不了,而双手除了被吓得颤抖之外,他根本使不出半点力气。

看着其中一名黑衣人将袋子里的东西倒进了锅里,萧长平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老鼠!

难怪那袋子一直一动一动的,原来竟是满满登登的老鼠。

惊恐的瞪大了双眼,萧长平不停的吞咽着口水,紧张的舌头都开始打结了。

“大……大侠……饶命……”

没有理会他的话,那几名黑衣人径自上前扒下了他上身的衣服,随后将那口装了几只的老鼠的锅扣在了他的肚皮上。

清楚的看着他们在做什么,萧长平惊恐的大声呼喊,可是才张开嘴便被塞进了一块布,除了呜咽之声再也发不出别的动静。

将火架放到了锅底那处之后,其中一名黑衣人见在萧长平的身上点了几下,随后便见他连上半身都动不了了。

听着老鼠在锅里不停的折腾着,脚趾挠着锅底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萧长平只恨不得自己立刻就死在这儿。

可是即便是到了眼下,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惹上这么一群人,更加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如此对他。

奈何他的嘴巴都已经被堵上,想问话也问不出,想求饶也求不了。

锅底一点点开始变热,隐隐透过锅沿传了过来,萧长平觉得自己的肚皮也渐渐开始变热,而锅里的老鼠也变得越来越不安分。

就在这时,却见玄觞悠闲的抬起一只脚踩在了身下的座椅上,身子微微倒向一侧,他的神色难得不似那般冰冷,手中一颗一颗的剥着葡萄。

“那锅里的老鼠饿了好些日子,想来待会儿便能美餐一顿了。”忽然,玄觞不着头不着尾的来了这么一句,却令萧长平的神经猛地紧张了起来。

“唔……唔唔……”

“锅底一热,你受不了,老鼠也受不了,虽然你逃不掉,但是不代表老鼠也逃不掉,它们只要嗑坏你的肚子就行了。”

“唔唔唔……唔唔……”使劲儿的瞪大了眼睛,萧长平的眼珠儿甚至都要瞪出来了,可是玄觞却只是冷酷的移开了视线,依旧专心致志的剥着葡萄。

眼下已经过了吃葡萄的时节了,不过这是他特意着人从南边一带弄来的,尚且可口清甜,想来乐藻会喜欢的。

房中很是安静,只有老鼠挠着锅底的声音和萧长平越来越揪心的呜咽声。

此刻若是乐藻在房中的话,只怕定然会被吓哭了,因为不管是听声音还是看着萧长平的状态,都只是愈发令人感到骇人而已。

不经意间抬头扫了一眼萧长平,玄觞见他脸色涨的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于是便放下了手中正在剥着的葡萄一步步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许是因着不知道玄觞又要如何折腾他,萧长平的眼中顿时充满了恐惧之色,甚至还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谁知玄觞却只是取下了他嘴里的手帕,随即动作极快的往他的嘴里仍了一个小药丸。

“咳……咳咳……”

“观景阁里燃了一些催情香,是你的手笔吧?”玄觞的眼神虽然冷了些,但是语气倒是平缓的很,未见丝毫的恼怒。

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萧长平赶忙神色激动的朝着玄觞告饶道,“大侠饶命,是误会、都是误会啊!”

“方才给你吃的是逍遥丸,比催情香厉害多了,你慢慢享受,会回味无穷的。”说完,玄觞便再没有给萧长平说话的机会,又将手中的手帕塞回到了他的嘴里。

“唔……”

看着他使劲儿的在呜咽着什么,玄觞的心里却没有任何同情可言。

若非是心下实在恼怒等不及再想更残酷的手段来折磨萧长平,他才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他呢!

微微回身瞥了一眼从锅沿那里留出来的血迹,玄觞眸光一冷,随即便离开了房中。

他特意将地点选在这么亮堂的地方,为的就是萧长平自己看清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是如何被那几只老鼠咬的肠穿肚烂的。

回到隔壁的房间之后,玄觞将剥好的葡萄放在了桌上,随后先走到了屏风后去净手,之后才又返身回了榻上。

见乐藻依旧睡得香甜,他的心里这才稍稍舒坦了些。

敢肖想他的人便是该死,连带他们那一家子都应当随之付出一些代价。

想到这儿,玄觞眸色微凉,又抱紧了乐藻几分,这才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

翌日凤卿起身去到安鱼的房中同她一起用膳的时候,却见乐藻还未回来,口中便不觉打趣说道,“竟然就如此将人带走了,也实在太猖狂了些。”

“他是料准了无人能够拦得住他。”

“这倒是,夜倾昱从来不会做这般得罪人的事儿,只怕他就算知道了也会当作不知道。”

听闻凤卿忽然提到了夜倾昱,安鱼的眸光不觉一闪,脑中不自觉的想起了之前和安瑾然的对话。

她有些茫然,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将她猜到的事情告诉凤卿,不说的话,未免她身在局中眼下还未发现,可若是说了的话,又未免影响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

心下一时纠结,安鱼便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样都被凤卿看在了眼中。

“大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微微别开了头,安鱼到底还是将话憋回了心底。

他们之间的事情她还是不插手的好,安瑾然说的是对的,总要他们自己去面对,只要最后卿儿自己能面对就好。

虽然安鱼找别的话题遮掩了过去,不过凤卿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只是她却聪明的没有追问。

若然大姐姐想说的话便自然不会瞒着她,可是既然瞒着她,那便意味着就算自己问了她也不会说的。

两人无话的用完了早膳,安鱼未免凤卿还在猜测着方才的事情,便状似好奇的朝着她问道,“昨日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闻言,凤卿冷凝一笑,眸中寒意森森,“这么有趣的事情,自然是要与民同乐了。”

“你是打算……”

“不是打算,是我已经如此做了,想必眼下整个永安城都知道昨日在这府上发生什么事情了。”

“明日,好像是凤轩问斩的日子吧?”

“倒是果然不错,所有人的好日子都赶在一块儿了。”话说到这儿的时候,安鱼明显感觉到凤卿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兴奋。

一想到这儿,安鱼望向她的眼中不禁闪过了一抹忧色。

倘或这一路走来没有夜倾昱陪着卿儿,倒不知她会变得如何模样,可会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心只想着要别人难过,却从未想过要让自己好过些。

从前她的心里也是这般执拗,总恨不得一夜之间杀光害了凤家的那些人,可是后来遇到了安瑾然她才渐渐明白了过来。

上天让她们逃过一劫,也许真的是想给她们机会为家人报仇,但是又何尝没有让她们重活一次的可能在。

如今凤府的大房已经渐渐衰败,事情好像终于有见到头儿的那一天,那卿儿是不是终于可以卸下肩上的重担了?

看着安鱼一脸动容之色的望着自己,凤卿不禁心下奇怪,“大姐姐缘何如此看着我?”

“想着大房的人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你也该歇歇了。”

“但愿吧……”

幽幽的叹了这么一句,凤卿便不再多言。

而彼时正在被她们姐俩念叨在口中的大房却已经彻底乱了套,只因杨氏忽然中风了。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今晨说起,府里有去外面采买的下人在城中听到了一些流言,只说是杨氏和姑老爷萧长平之间有私,被府里的小姐撞破之后就欲杀人灭口,最后计谋失败之后,那萧长平就逃跑了,反剩下这杨氏一人。

还有的人说,其实他们两人之间的苟且之事早就可见端倪,否则的话,杨氏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的答应养着凤婧那一家子的人。

更有甚者,甚至猜测老夫人的死皆是与他二人有关。

定然是他们的丑事被老夫人察觉,于是他们便合谋放了一场大火,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了老夫人,从此愈发毫无顾忌的待在一处。

杨氏听闻这般消息的时候,险些将鼻子都气歪了。

再加上昨日在凤仪院中的闹腾出来的事情,这府里的人已经用异样的目光来看待她了,如今再是传出来这样的消息,她还活不活了。

自从府里发生了孟含玉的事情,杨氏的心里便升起了一股急火,加上后来那府里被烧,她即便再是折腾出来了些银钱,可是到底那府上付之一炬,她还是损失了不少的东西,随之发生的凤轩的事情更加是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及至如今,连她自己都晚节不保了,这心里如何平静的下去。

因此一股急火攻心,她便中风瘫在了榻上。

凤馨和凤凌两人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跪在杨氏的榻前,看着她面色蜡黄的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心下便愈发感到没底。

爹爹已经没了官职,如今连娘都瘫痪在床,这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旁的倒也罢了,只是凤凌尚未娶妻,但是依照他们眼下的境况,将来哪里还有正经女儿家肯嫁过来。

一想到这些事情,凤厉便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心里自然明白杨氏与萧长平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可是奈何他肯相信百姓却不肯信。

那群人正愁每日没有茶余饭后的谈资呢,如今得了这样的笑话还不整日的聊着,再加上郭浩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只怕他们不跑到他们府门前来闲聊就不错了。

“爹,娘亲的身子究竟何时才能好啊,这可怎么办啊?”凤馨仰着头望向了凤厉,一双眼睛哭的红肿不堪。

“大夫说了要静养,便且先好生养着吧!”

“可是……”

“哭哭啼啼的像是个什么样子,还不快些将眼泪擦干。”相比起凤馨和凤凌这般记挂着杨氏的安危,凤厉就表现的就有那么些不近人情了。

勉强止住了泪水之后,凤馨欲言又止的瞟了两眼脸色阴沉的凤厉,到底还是没能将心底的话问出口。

她很想知道外面的那些流言是怎么回事,可是却又不敢直接问爹爹。

眼下姑丈不在府中,所有的谴责和怀疑都是娘亲一人在承担,不止是她自己如此,便是连她和凤凌的脸上也是无光。

这样不顾脸面、有违礼法的事情若是一旦被证实的话,且先不说旁人会如何,便是爹爹都不可能容着她再继续活下去。

明日便是大哥被问斩的日子,原本娘亲还欲去送他最后一程呢,可是谁知如今她瘫痪在榻,怕是也去不了了。

方才已经请了大夫来,可是那人只说需要静养,慢慢喝药调理着,但是究竟几时能恢复就不确定了。

想到这些,凤馨的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掉。

因着娘亲和姑丈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姑母也开始对她冷言冷语的,整日都在挑她的错处,哪里有像之前在凤府时的那般伏低做小。

且先不说她,便是萧竹都开始整日整日的不回府,定然是外面鬼混呢!

而事实上,也的确是和凤馨猜测的相差不远。

萧竹可谓是继承了萧长平所有的性格,好色、见异思迁、朝秦暮楚这些都是他素日的行事作风。

就算自己的亲爹下落不明,可是也一样没有耽误他寻花卧柳的好兴致。

对于他和萧蕊而言,那样的爹活着或是死了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他死了倒是也好,还能少费些银钱,留给自己花多好。

这日萧竹方才从醉仙楼回来,便见凤馨一脸怒色的坐在房中,脸色阴沉的不行。

见状,萧竹方才跨进房中的脚步一顿,随即转身便欲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见他如今连见自己一面都不愿意,凤馨的心下不禁愈发生气。

懒洋洋的转回身子,萧竹一脸不在意的神色走进了房中坐下,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什么事这么大呼小叫的?”

“姑丈失踪了一整日了,你怎地半点不见忧心?”

“他是我爹,我都不急你什么!”没好气的回了凤馨一句,萧竹径自走到里间仰躺在榻上,靴子也不脱便直接踩在了榻沿上。

看着他如此吊儿郎当的样子,凤馨不禁追赶至内间朝着他吵嚷道,“你还知道他是你爹,你还有没有良心,我娘亲如今还瘫在榻上,你竟问也不问,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她是你娘又不是我娘,与我什么相干!”

“你……”

被萧竹气的心口发疼,凤馨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最终被气得哭了出来。

为何她会嫁了这么个人,这本不该是她过得人生。

一切都乱了套了,这个男人本该是凤卿的,自己眼下遭的罪也该是凤卿的,若不是当日自己一时争强好胜的话,也不会稀里糊涂的嫁给了萧竹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