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锦低埋的脸庞闪过一丝凌厉,嘴上说道:“微臣多谢皇上爱护之意,不过,也无需如此,微臣会自行安排好这一切,不给皇上添忧了。”公孙锦看似有礼,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思。群臣面面相觑,知道荣亲王和皇上素来不和睦,但俩人关系又很特殊,荣亲王是皇上的皇兄,虽不是同一血脉,好歹都是皇权姓氏,所以,其他臣子都不好贸然开口。

公孙梦未微微眯起眼眸,没有立即说话,公孙锦继续说道:“况且,微臣的一兵一卒都是微臣一手带出来的,也是跟着微臣出生入死过的。让别人去管教,微臣怕是换了新将领,军心会不稳。微臣多谢皇上体恤,还是让微臣亲自带兵吧。”

“既然如此,那就容朕再想想,现下国泰民安,朕也有心削减兵力,减少开支,”公孙梦未正色,显露威严,“朕想把更多的财力投入到改善百姓的生活,荣亲王对于削减兵力一事如何想法……”

“微臣……”公孙锦急于想说,公孙梦未抬手摆摆,“不必心急,朕希望你能仔细想想,几日后再回答。”公孙锦嘴上说是,直起腰身,眸光与公孙梦未相遇,两个人都是神色凛然,似乎对于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公孙梦未眸光转冷,紧紧盯着公孙锦,公孙锦昂首,扬起一抹笑,成竹在胸,毫不畏惧,公孙梦未嘴角也是噙着一抹笑,意味深长地说:“退朝罢。”

公孙梦未回到未清宫,花朝施礼后,端来一杯茶,说:“太后娘娘方才派了桂嬷嬷过来,说几日未见皇上,甚是想念,想皇上过去请安呢。”

“现在吗?”公孙梦未接过茶,饮了一口,搂住花朝,“有没有想我?”这是她每天都会问的,花朝也如往日那般回答,“想,时时刻刻都在想。”公孙梦未听了,就会抱紧花朝,喜悦的调子说:“听你说想我,真好。”花朝心情复杂,表情也颇为多变,幸好是抱着彼此,所以,皇上看不见她的表情。

公孙梦未起身,换了轻便的衣衫,去坤泰宫了。公孙梦未前脚刚走,花朝后脚跟出去,站在门口望了半天,见翠儿不在,周围只有她熟悉的侍卫,花朝问:“翠儿呢?”

“似是去了暗房那边。”一个侍卫答道,“我有些闷,要去花园走走。”

“是,需要卑职护送您吗?”

“不需要,你们在这好生守着未清宫。”花朝从袖口里摸出银子,“这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谢主子打赏。”侍卫让出路。

花朝当真往御花园那边去了,翠儿也确实去了暗房,因为前天她“无意”中发现,祭月大人原来被关在这里了。祭月为人仗义,和不少侍卫平日里都是打成一片的,这下祭月突然被关,皇上像是忘了祭月,不闻不问。侍卫眼看着祭月大人奄奄一息,都挺心疼,就想方设法地帮祭月,故意引来翠儿。

翠儿聪慧,侍卫故意在翠儿经过时“走漏风声”,翠儿便上了心。想着祭月曾经对她也不错,一向懂得感恩的翠儿,每日趁着皇上上朝,花朝歇息时,她便偷偷溜出来,给祭月送些吃的。绳子解开待会,等翠儿离开,她再把祭月重新绑好。翠儿力气小,绑人这事她做不来,每次都是侍卫帮忙。

翠儿过来,不会多问,也不会多说,只是做好她该做的。祭月也确实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她想拜月,只想这一个人。祭月并无胃口,每次都是翠儿强喂,祭月才吃几口,身体日渐消瘦。几天下来,精神头就大不如从前了,今儿个翠儿过来,全程祭月都是闭着眼睛,似是无力睁开。翠儿喂了几次,祭月都不肯张嘴,翠儿急得都要哭了,哀求道:“祭月大人,您不能不吃东西,多少吃一点点,嗯?”翠儿费力去掰开祭月的嘴巴,将荷花酥塞进去一点点,祭月也不嚼,头偏过去,不声不响。

翠儿每日离开,都会放些吃的在一旁的佛桌上,只要祭月张嘴,就能吃到,可翠儿第二天过来,茶点都是丝毫未动。翠儿知道,这不是她能劝说的,她已经尽力了。或者,她可以跟花朝求求情?让花朝跟皇上说说情,放了祭月?翠儿收拾好木盒,叹气,起身离开了。

拜月,我想,我是不行了,身体疼得厉害,心也疼得厉害,我只想见你最后一面,这唯一的念头支撑我一直到现在,可是,我好像撑不到你回来了。拜月,如果见不到你最后一面,我会死不瞑目,偏着的头,脸庞上,一双泪痕。以为泪水早已流尽,可是,想起拜月的音容笑貌,祭月都会落泪。拜月,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皇上,死没有什么,只是,可不可以让我在临死前再看你一眼?拜月。

“拜月,拜月……”祭月身体虚弱,连说话的力气也已经用尽,身上虽然盖着被子,但这暗房地上的凉意还是刺骨,“拜月,我好冷,你抱抱我,好不好?”祭月用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呢喃,她仿佛感觉到,拜月就在她身边,她在看着自己,她的眸光深情,她的嘴角挂笑,“拜月,对不起。”对不起,我要先走了,我放走了花千凝,到现在,我也记不起那日发生了什么,好像硬生生地被人抹去了记忆。惹怒龙颜,我不奢望还能活着,愧对于皇上,我只求一死,只是,只是,真的不甘心,拜月,我好想你,你能感觉到吗?我在用生命里最后的一口气去想你。祭月呼吸赢弱,意识渐渐迷离,刺骨的寒意褪去,身体的疼痛也在逐渐消失,祭月闭着眼睛,感觉到有一抹光亮在召唤她。终于,祭月垂下头,嘴角微微勾起,眼角还挂着泪,身体彻底瘫软,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想起消瘦得不像话的祭月,翠儿忍不住的心疼,频频回头望向暗房,“咣!”翠儿只顾回头,脚下没注意,一下子摔倒在地。翠儿还没有爬起来,有一只手递过来,有一个声音从上方传过来,“这般不小心。”好熟悉的声音,翠儿仰头,红着的眼睛,看见了那个人,是拜月!一身轻便的行装,看样子刚回来。

“拜月大人,你总算回来了!”翠儿没握住那只手,反而抱住她拜月的大腿,“这是怎么了?”拜月不解地问,“先站起身再说。”翠儿爬起来,抹抹眼泪,哽咽地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拜月听得表情几经变化,最后,听见翠儿说祭月已经奄奄一息,拜月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手紧握成拳,“皇上在哪?”虽然,她很想立刻去见祭月,但是见了人却不能带走,那才是痛苦,她要找皇上求情要人。

“奴婢不知道,该是还在上朝吧?”翠儿这才想起时间,突然慌了,“拜月大人,奴婢得、得回去了,奴婢是偷偷跑出来的。”翠儿撒腿要跑。拜月松开她,应声道:“嗯,你自己回去不好交代,同我一起回去。”果然,拜月领着翠儿回来时,公孙梦未和花朝都在未清宫门口,“拜月,你回来了!”公孙梦未欣喜地叫道,拜月眼眶泛红,施礼说:“拜月给皇上请安。”

“翠儿,你去哪里了?”花朝温和地问,拜月一起回道:“卑职让翠儿帮了个小忙。”花朝闻言没再说话,还朝拜月施礼,“花朝见过拜月大人。”

“卑职不敢。”拜月很有眼色地回道,她瞧得出,这人一身华丽装束,已不是她离开时的模样。明明她没有离开多久,宫里怎地发生这般多出人意料的事,千凝出走,如意离宫,花朝上位,祭月被抓……想起翠儿形容祭月悲惨的样子,拜月便跪倒在地,“皇上,拜月有话想单独和皇上说。”

“走吧,随朕去墨香阁。”公孙梦未松开花朝的手,“小东西,你回房里待着,外面冷。”公孙梦未和拜月一前一后去了墨香阁。刚进去,拜月就跪下,卑微地哀求道,“皇上,卑职求皇上放了祭月。”公孙梦未面色一沉,没有作声,拜月几乎是五体投地的跪拜姿势,“皇上,求您。”

公孙梦未依旧不言语,时至今日,提起祭月,公孙梦未还是带着怒意,她已经很看在拜月的面子上,没有责罚祭月了。要不然,换了别人,公孙梦未不把对方千刀万剐都不会甘心。拜月的哭声再也忍不住,双肩耸动,呜咽着说:“皇上,您可还记得卑职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什么?”听见拜月的哭声,透着悲凉与伤痛,这让公孙梦未不曾愈合的伤口开始大面积被掀开,疼得她咬唇克制眼底即将涌出的湿润。是啊,骗得了所有人,唯独骗不了自己,花千凝,我恨你,恨得快发疯了,可我更想你,思念深入骨髓,让我作疼却发不出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