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淼此时正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一脸憔悴。他这辈子从没有这么落魄狼狈过,身上的衣服满是脏污,脸上也鼻青脸肿,十分可怜。

他的秘书带着手下的人一大早就进了村子,路上比昨晚还要难走,但是几个司机愣是给开了进来。照着昨晚收到的短信内容,他们找到了沈苍术的家,可是这找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却被老板这乡村老农的造型给吓坏了。

看着下属那尴尬的表情,张思淼立刻不高兴了。说实话他到现在都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也不知道昨晚到底是谁把他给救回来的,现在想想,他只隐约记得有个孩子和他说了几句话。可是等他早上醒来之后却只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狗窝里,门口的地方还有只摇头摆尾的老黄狗,这屋子的人反而不见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张思淼见状有些疑惑,自己晕晕乎乎地站起来之后就开始在这不大的破屋子里外转悠。那会儿秘书他们还没有来,他自己一个人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旁边那老黄狗一直在警惕地盯着他,一副生怕他偷东西的表情看着怪吓人的,张思淼见状也没去搭理他,只是自顾自地走进那堂屋里想看看情况,可是这一走进去,他的脚步就顿住了,因为第一眼就看见了摆在那正中央桌上的两块牌位,而其中的一块牌位上赫然写着一个熟悉到让他心头一颤的名字——沈雪。

兜兜转转,竟这样莫名其妙地找到了沈雪那儿子的家。张思淼一时间心情复杂,脑子里也开始想着是不是那孩子把自己给带回来的。他到现在都对那个当初在山路上遇到的孩子说的话而存着疑问,偏偏他很久没到这村子来了,也没办法找个人问问情况,等他的秘书和属下到的时候,就看见从来都运筹帷幄的大老板在门口佝偻着背坐着,张思淼见了他们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他们先在外面等着,自己要等个人回来,于是当沈苍术回来的时候,刚走到自己院子门口就看见了那熟悉的轿车和秘书,而当他和坐在门口的张思淼对上视线之后,张思淼先是一愣,接着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沈……苍术?”

恍然大悟的声音带着些怪异的情绪,张思淼总算是明白这之前的事是怎么回事了,心底那些解不开的疑惑也一下子解开了,他忍不住仔细地看了眼面前这个已经见过一面的孩子,从他的眉目到五官,越看越心头舒展。而另一边的沈苍术显然并没有他那么多的想法,他只是拿着俩芋头站在门口,见状先是面无表情地撇过头,接着直接推开门走进来冲站在院子里的这些人道,

“没事就赶紧走,下午要搬家,没工夫招待贵客。”

他的话让一边的秘书露出了皱眉的表情,张思淼听见这话倒是没生气,只是低头看了眼沈苍术手里的两个芋头,接着露出一副欣慰和气的表情道,

“大清早的怎么就出去了?这芋头哪来的?给我的吗……恩,我不是很饿,你自己吃吧……昨晚在山里也是你吧?”

张思淼这般说着,难得露出了些慈爱关怀的模样,他至今还记得当初头一次见时沈苍术对他的态度,自然也明白这孩子打心眼里不亲近他,自己那么多年没来找他,他自然是有些怨恨的,可是既然他把自己救回来了,大清早的还特意去准备吃的给他这就说明这孩子只是不善于言辞,心底到底还是记挂和在乎着自己这个亲生父亲的。而这般想着,张思淼忍不住想要走进些沈苍术,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这沈苍术就径直走到那狗窝旁边,先是把那那其中一个芋头丢进那老黄狗的食盆里,接着把另一个拿在自己手里,挺冷淡地道,

“对不住,没准备你的,昨晚也不是我把你弄回来的,助人为乐的在灶台底下睡着呢,你要是想见见他说声谢谢,我可以把他拎出来。”

这般说着,沈苍术也没去看张思淼瞬间尴尬僵硬的神色,走进屋子里把灶台底下的那只鸟给拍醒,又把手里的芋头给了他。张连翘等了他一晚上都没等回来他,此时晕晕乎乎地一抬起头便看到屋子外面站了不少陌生人,而沈苍术只是俯下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接着压低着声音没好气地道,

“看你给我惹的麻烦……”

“……”

因为理亏一下子露出了羞愧的表情,张连翘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用爪子挠了挠沈苍术的手背,沈苍术见他这样也不好说什么了,都过一晚上他也没什么好气的,而刚刚自作多情了一把的张思淼此时也从刚刚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直接走进屋子把门给关上,他让所有下属在门口等着,接着冲转过身来的沈苍术叹了口气道,

“苍术,我们谈谈,我想你也知道,我是你爸啊……”

一听到这话沈苍术的表情就变得有些怪,他几乎是捏紧拳头克制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好一会儿才深吸了口气道,

“我妈没嫁过人,我没爸。”

听到沈苍术这么说,张思淼勾了勾嘴角,从沈苍术的态度上他几乎可以猜测出这个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他几乎是用有些无奈的眼神看着沈苍术,接着笑着道,

“我知道你在气我没来找你,但是你要知道……我也有我的苦衷……你现在年纪还小,还不明白我们这些在社会上打拼的人要付出多少,我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一点点争取来的,现在我成功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不是你想拒绝就能拒绝的了的,苍术,我就是你的爸爸,就算你不承认,这也改变不了……”

“我说了!!我没爸!!我没爸!!你还要我说多少遍!!”

暴怒地大喊了起来,张思淼的自说自话彻底激怒了沈苍术,也让身后的张连翘吓了一跳,他原本并不想掺和沈苍术和张思淼的事,可是看到现在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偏偏张思淼见他这幅情绪激动的样子,越发的来劲了,直接往前走了一步,他转头看了眼旁边桌上摆着的牌位,接着叹了口气道,

“对于你母亲的死,我和你一样的难受……我至今未娶,在心底我也是从没有忘记过她的,当初我和她都有着各自的顾虑,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会这么去寻了死……她是个好女人,可是……以我当时的情况我实在是没办法接受一个精神可能存在有问题的女人……你得明白……苍术,你母亲她并不正常,她和你外婆一样都有精神问题……”

张思淼的话音落下,沈苍术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之前张思淼说的那些话他还可以当做是这个自以为是的老男人的自说自话,可是对于这种针对他母亲的诽谤他完全没办法接受,而张思淼在说完那些话之后也没停顿,直接就开口继续道,

“我那时候太年轻了,知道她和你外婆一样精神有问题之后就有些接受不了……我没想揭穿她的病情,只是想带她去城里治疗,可是她不愿意,说是要陪着你外婆,然后我就放弃了……说实话,我刚开始也没有发现,只当她是比较喜欢动物,性格也比较单纯,可是有一次没人的时候,我亲耳听见她在和一只受伤的兔子说话,这种情况还不止一次,只要没有人的时候她就会在那儿和动物自言自语,如果不是我疯了,这只能说明你母亲她也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你说,这让我该怎么办呢……”

这般说着,张思淼长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这件事一直压在他的心底,他努力地不让自己想起。现在想起来,当初那件事与其是他对沈雪村女身份的嫌弃,倒不如说是张思淼没办法接受自己的爱人居然是个随时可能会发疯的精神病人的事实,光是想到沈雪那个整天在村子里疯疯癫癫到处乱跑的妈他就觉得嫌恶,再想到沈雪随时可能也变成那样,他就觉得再浓烈的感情都变得有些可有可无了。

面前的沈苍术长久沉默着,说了这么多张思淼本指望能得到点他的回应,结果这孩子却像是哑了似的,半天都不吭声,张思淼本以为自己把沈雪有精神病的事情说出来之后,沈苍术或多或少会理解他当初的离开,可是当张思淼看向他的时候,却发现沈苍术在用一种让他莫名发毛的神情看着他。

“我妈有病?所以你就不要她了?你觉得她是疯子?所以就配不上你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无奈特别艰难,是不是还指望我明白你的苦衷,明白你为什么要抛弃我妈……”

缓缓地开口说着,从听到张思淼的那番话之后,沈苍术眼睛里的最后一点情绪就没了。如果是之前他还在为自己的母亲而愤怒着,不平着,那么现在他只觉得除了可笑,他再无法对面前的张思淼说出一句话,而偏偏张思淼还要对他这般说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过去了我们就让它过去吧……我这次来就是想把你接到身边去,你的受教育程度决定了你的未来,我能够给你一个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无法享受到的良好环境,让你这辈子都过的顺顺利利,再没有人会瞧不起你……现在外面的那些搬家的村民,那些都是从小照顾你的人,你难道不想给他们一个安稳的将来吗?只要你愿意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这一切都会变得没那么困难……毕竟啊苍术,你要明白,有时候坚持并没有那么重要,良好的出身才会对你有帮助……”

“我没有爸,你也没有儿子,用你那引以为傲的财富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很多愿意给你生儿子的女人,但那个人,不是我。”

声音平板地这般开口,沈苍术的态度让张思淼甚至觉得自己刚刚都是唱着一场独角戏。他还想继续说点什么,让面前这个显然被个人情绪冲昏了头脑的年轻人稍微冷静点动动脑子,可是完全没把他那番话放在眼里的沈苍术只是抬手把那只灶台上的白鸟给一把拎起来,接着冲张思淼道,

“我和你眼中的那个配不上你的疯女人一样,从出生起就会和动物说话,那是因为你当初喜欢过的女人根本就不是人,当然……你说不定还觉得这很恶心……村子的人都知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往鸡窝狗窝里钻,我的家人就是门口的那只狗,我唯一的朋友是村东边的那只骡子,我还会和鸟说话,因为这鸟不仅听得懂,他也会和我说话……”

这般说着,沈苍术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张连翘,张思淼一脸无奈的看着沈苍术在那儿和只鸟自说自话,只当他是又在用之前那种拙劣的谎言骗他了。而张连翘被他提着也有些尴尬,偏偏现在这种情况他要是不顺着沈苍术的意思,那待会儿倒霉的就是他了。确定此时的堂屋里只有他,沈苍术和张思淼,他先是清了清嗓子,接着咂咂嘴酝酿了一会儿才冲张思淼挥挥翅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