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舒楠梦见自己走在一条很黑很黑的小巷中,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是那种令人心悸的安静。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能一步步地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黑暗中,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那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一步一步就像是踏在她的心上。

这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叶舒楠感到恐惧,她直觉身后的这个人将会伤害自己,恐惧迫使她加快了脚步,身后的人同样加快了脚步,她开始跑,她要逃离这个人。但是身后的脚步声就像是魔咒一样跟在她的身后紧追不舍,她突然看到前面有一扇紧闭着的门,心中一喜,拼命地跑过去想要敲开那扇门。

但是,无论她怎么敲,里面都没有任何动静。而这时候脚步声已经近在耳边,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个人身上冷酷残忍的气息,他会杀了自己,她知道。

她终于回过身去看那个人,而那个人亦是用手中的剑刺入了她的心口,叶舒楠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喊出了他的名字:詹白。

“詹白!”叶舒楠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的起伏,刚刚那是梦吗?感觉太真实了。

“你醒了?”

叶舒楠看向开口说话的人,温塔也彦?自己这是……?她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自己怎么会到这里的?叶舒楠仔细回想着,自己在睡着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一回想那些事情,记忆就混乱成一团,脑袋也隐隐发痛。

温塔也彦笑着拉下她的手,“好了,你什么都别想了,先吃饭吧。”

眼看着一群粉裳侍女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叶舒楠脑海里有一个相似的画面一闪而过,为什么自己好像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们?

“温塔也彦,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叶舒楠怒视着温塔也彦问道,太不对劲了,她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迷阵。

温塔也彦笑了笑,看起来格外地温和,“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请你来我这里住一段时间,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现在来吃饭好吗?”

为什么眼前的这个温塔也彦跟自己记忆中的他如此不同?自己现在到底是在梦里还是梦外?

“来,我扶你去吃饭。”温塔也彦伸出手去想要扶叶舒楠起身,却被叶舒楠迅速躲开。

“我不饿。”她的确是一点饿的感觉都没有,现在的叶舒楠是满脑子的疑惑,她只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不正常的,温塔也彦一定对自己做了什么。

“多少吃一点吧,总不吃饭怎么行?”温塔也彦耐心地劝着。

可是他越是这样,叶舒楠越是心烦,“你出去,我想自己待一会儿。”她知道自己从温塔也彦的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来的,索性不理他算了。

看着重新在床上躺下的叶舒楠,温塔也彦脸上温和的笑容尽数敛去,恢复到原本的邪佞狠厉。他看了那些侍女一眼,她们便赶紧退出了房间,紧接着一个红衣女子走了进来,对着温塔也彦行了一礼,很快房间里就响起了琴声,但是那琴声听起来却十分诡异。

叶舒楠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夜深时分,黑夜中,她睁开眼睛裹紧自己身上的被子,而她的背后已经冷汗淋漓。她刚刚又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她梦到司空詹白再一次杀了自己,这一次他是把自己从悬崖上推了下去的。

为什么自己总是会做这样的梦?为什么自己一直都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怎么到了这里的?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她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的方向,借着映在墙壁上的月光,她突然发现在纱帐掩映下的墙壁上有刻痕。叶舒楠抬手掀起纱帐,清晰地看到了墙上有一道道短小的刻痕,看起来像是用指甲刻下的,她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赫然发现自己的指甲里有墙灰,也就是说这些痕迹都是自己刻下的?可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记得了?

叶舒楠仔细数了一下,上面有十五道刻痕,如果这是自己用来记录天数的话,也就是说自己来到这里已经超过半个月的时间了!可自己对这半个月完全没有印象……

她想起来了!音驭之术。当初司空千融下令缉拿自己跟司空詹白的时候,就是因为有人对他用了音驭之术,让他产生错误的记忆,那现在自己是不是跟他一样也被人给控制了?或者说自己比他当时的情况还要严重!不行,自己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

外面皎洁的月光透过木窗洒进室内,叶舒楠坐起身子,倚在床上看着窗外朦胧的月亮。本是万籁俱寂的深夜,叶舒楠的心底却有万般情绪在翻涌。

自己越来越害怕梦到詹白了……

叶舒楠用指甲在墙上刻下一道痕迹,然后就这么一直坐到了天亮,她知道天一亮,自己就不能再保持清醒了。

次日一早,进来伺候叶舒楠梳洗的侍女看到她就那么坐在床上盯着窗外,似乎一点都不惊讶,照常做着自己的事情。

没过多久,温塔也彦和那个红衣女子又出现了。那个红衣女子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坐在那里弹琴。

叶舒楠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们两个,她静心摒弃尽量去忽视那不断传出的琴声,然而那些琴音还是不住地进入她的脑海,渐渐地她又陷入了昏睡,再次进入梦境……

琴声终于停下,温塔也彦看着躺在床上紧皱着眉头,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冷汗的叶舒楠,出声问那红衣女子道:“还要多久才可以让她不再排斥你的琴音?”

红衣女子媚然一笑,继而在叶舒楠的床边坐下,只见她伸手轻柔地擦去叶舒楠额头上的汗珠,“这个……我可就不确定了,她是我遇到的意志最顽强的一个,若换了一般人我早就成功了,可这个女子一直都在排斥我给她的记忆。”

就在那女子柔软的手渐渐游移到叶舒楠的脸颊之际,温塔也彦皱着眉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别碰她。”

红衣女子挑眉笑了笑,“放心,你温塔王子看上的人,我木媱是不会抢的。”

床上的叶舒楠丝毫听不到他们二人的对话,她仍旧陷在自己那可怕的梦境之中,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

“为什么她看起来还是那么痛苦?你不是说几次之后就会好了吗?”温塔也彦几乎要发火了。

“她这么排斥我给她的记忆,我有什么办法?不过,她现在越痛苦,以后就会越排斥司空詹白,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红衣女子满不在乎道。

见温塔也彦沉默不语,那红衣女子淡淡道:“让人给她准备饭菜吧,再这么下去,她的身子真的要垮了。”

没过多久,叶舒楠又是从惊叫中醒来,她睁开眼睛看了看温塔也彦和那红衣女子,却一句话都没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很虚弱,脑袋也是混沌一片,尽管如此,她还是清楚的认识到温塔也彦和这个红衣女子在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吃饭吧。”温塔也彦再一次伸手取扶叶舒楠,而这一次,她并没有拒绝,因为她知道逃跑需要体力。

叶舒楠难得的顺从让温塔也彦很是高兴,亲自给她布了菜,轻声劝她多吃一些,叶舒楠也都一一接受了。

吃过饭之后,叶舒楠又再次进入了沉睡。

但是温塔也彦在高兴之余,心中也有些疑虑,她怎么突然就对自己顺从起来了?

对于温塔也彦的疑问,那红衣女子淡淡道:“也许她是在慢慢接受我给她的记忆,也许她只是没有力气跟你抗争了。具体是因为什么,你问我不如去问她,我只负责你交代给我的事情,其他事情我就管不着了。不过,我希望她是在接受我给她的记忆,这样的话,以后我每天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她也不用每天都睡那么长时间了,这么睡下去对她的身体也不好的。”

从那天以后,叶舒楠变得越来越顺从,对温塔也彦也不拿抗拒了,甚至还变得有些依赖他。叶舒楠这所有的表现都让温塔也彦和木媱认为他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叶舒楠已经完全接受了木媱给她的那些记忆。

因为,温塔也彦也就不再限制叶舒楠的自由,她偶尔可以去院子里走走,但是却绝对不可以走出这间宅子。

转眼间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天气已经越来越凉,而对于叶舒楠来说,日子却是一成不变的。

“我们是在俞安吗?”叶舒楠看着高高的院墙,问站在自己身后的侍女道。她还记得越照国的都城是俞安。

“叶姑娘,主子吩咐过,奴婢们不能向姑娘您透露任何信息,还请姑娘恕罪。”

叶舒楠淡淡一笑,“算了,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姑娘,其实您不用这么担忧,奴婢看主子他对您挺好的,每天都吩咐厨房变着花样儿地给姑娘你做菜吃,您跟着主子不是挺好的吗?”

对自己好?叶舒楠脸上露出讽刺的笑意,如果他这也叫对自己好的话,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主子。”

听闻身后的一群侍女向来人行礼,叶舒楠已然收起了脸上带着讽刺的笑容,再转过头来时,面上已是一派淡然,虽然疏离但并不排斥。

“你来了?”叶舒楠淡笑着看他。

温塔也彦看到她脸上的笑心头一暖,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她的手,却是被叶舒楠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你看这秋海棠开得真好看。”

温塔也彦悻悻地收回自己的手,应和着叶舒楠的话,“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再让人送些过来。”

叶舒楠淡淡应道:“好啊,这花园看起来是有些太空了。马上就要到冬天了,如果有梅花就更好了,等到冬天的时候就可以在下雪的日子围着火炉赏雪了。”

“好啊,好,明天我就派人来种。”让温塔也彦高兴的是,叶舒楠话里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她还说冬天要在这里赏雪。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也并不像离开自己的身边。

温塔也彦看着面前的叶舒楠,思绪不禁回到了一年前的冬天,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她可是给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自从得知她跟司空詹白走得很近之后,自己心里就很不舒服,总想着找她的麻烦,一开始的时候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直到后来才慢慢明白,原来自己竟不知不觉地爱上了她。

但是明白过来之后,自己心里却越发难受,因为那时她的眼睛里就只看得到司空詹白了。自己不是没想过放弃的,跟司空詹白斗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可是无论自己怎么努力还是忘不掉她。既然忘不掉,那就去得到她,于是就有了后来的计划,如果没有宿炎浦的配合,自己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就把她带到越照国来。

而宿炎浦还以为自己已经报了仇了,认为他把叶舒楠弄死了。不只是他,大概这世上的其他人都以为叶舒楠已经死了,包括司空詹白。就让他们互相去斗吧,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时候自己才是最后的赢家。

“起风了,我们进屋去吧。”温塔也彦轻声对叶舒楠道。

叶舒楠笑着点点头,二人并肩离开了后花园。

温塔也彦对叶舒楠的确很上心,自从她说想要在园子看到梅花之后,温塔也彦就找来了越照国最好的花匠,并且在这座宅子里专门清了一块地方准备改建成梅园。而与此同时,那个红衣女子来这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你的面色越来越好了,看来你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红衣女子看着叶舒楠笑道。

叶舒楠上下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你真的很喜欢红色。”从来没见她穿过别的颜色的衣服。

红衣女子风情万种地撩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妩媚一笑,“只有红色才配得起我,你不觉得我穿红色很好看吗?”

的确,面前这个女子的确很适合穿红色,妩媚而风流。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叶舒楠看着面前的女子轻声道。

“你问吧,但是我不一定会回答。你知道的,温塔也彦那个人脾气很不好,如果我说错什么被他知道的话,我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在这外面的人眼里,我是已经死了吗?”

木媱闻言一双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叶舒楠。说实话,她到现在也不能肯定这个女人究竟被自己的琴音蛊惑到哪种程度了,这个女人比以往自己遇到任何一个人的心智都要坚定。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叶舒楠的话,而是反问道:“那叶姑娘自己觉得呢?”

叶舒楠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我连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都不记得了,又怎么会知道外面的事情呢?”

木媱和叶舒楠都是沉默下来,这时听到外面的侍女在跟温塔也彦请安,叶舒楠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瞬间又恢复了平时淡漠平和的模样。

“你们两个在聊些什么?”温塔也彦笑着在叶舒楠的身旁坐下,看起来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木媱红唇微启,脸上已是笑意盈然,“叶姑娘问我一些关于外面的事情。”

果然,温塔也彦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瞬间就不见了。

叶舒楠却只当没看到,目光转而放到窗外,轻叹了一口气道:“是啊,好久都没有出去过了,我好像都已经忘了外面是什么样子的了。”

木媱看到温塔也彦的脸色,已然知情识趣地离开了房间。叶舒楠的眼睛一直都盯着窗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房间里少了一个人。

这种沉默的压抑的气氛在整个房间里蔓延开来,最终还是温塔也彦先开了口,“我知道这段时间让你一直呆在宅子里,你有些闷了,如果你真的想出去的话,就再等一段时间吧,到时候我陪你好好出去玩儿玩儿。”

温塔也彦并不确定自己的身边是否还留有司空詹白的眼线,虽然昊泽国那里并没有什么动静,自己安插在昊泽国京城的眼线也说司空詹白一直呆在澹王府里,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他还是不敢放松警惕,自己好不容易才把她带到自己身边,不能再让任何人破坏这一切。

他知道叶舒楠现在还没有爱上自己,但是时间久了,她自然就会对自己产生感情的。以前她见了自己,哪一次不是剑拔弩张的,从来没有给过自己好脸色,可是如今,她时常都会对自己笑了,这不是说明她已经开始有些喜欢自己了吗?终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她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只要她能一直呆在自己身边。

叶舒楠终于转过头看向温塔也彦,“为什么要等?我听说再过不久就是秋灯节了,我很想去看看,不可以吗?”

被这样一双清澈如山泉水的眼睛盯着,温塔也彦觉得说出一个‘不’真的很难,他思索了半晌之后,终于点头道:“好吧,我可以答应秋灯节那天带你出去,但是出去之后的一切事情你都得听我的。”

“好,我答应你。”叶舒楠笑着应道。

这是叶舒楠到这里以来,第一次这样开心地笑,不是那种敷衍的淡漠的笑,而是发自内心地那种笑。温塔也彦看着笑得这样开心的叶舒楠心中亦是一动,为了她这一笑,做什么也值得了。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叶舒楠缓缓睁开了眼睛,然后坐起身来,伸手抚摸着墙上那几十道刻痕……

秋灯节当日,温塔也彦找了人来给叶舒楠易容,叶舒楠并没有问什么,只是任由那个人在自己的脸上捣鼓。她知道温塔也彦为什么会这么做,他怕有人会认出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