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承里微微一笑,看着叶舒楠道:“你这是夸我呢,还是贬我呢?”

“当然是夸你了,有这样一位全能的义兄,我面子上多有光啊?”叶舒楠朝着洛承里眨了眨眼睛。

洛承里笑了一笑,然后微微扬眉道:“不过说真的,我还真看不上那些御医,先不说医术怎么样,事情来了,第一个想的不是先救人,而是想着谁来承担这个责任。”不管是昊泽国的御医还是越照国王宫里的那些御医,全都是一个样儿。大夫第一个要想的是治病救人,可他们呢,整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治病的时机都被他们给耽搁了。

叶舒楠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你就不懂了吧,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进宫成为御医之前,大约也跟你一个样儿,一心一意想着治病救人。可皇宫是什么地方?官场又是什么地方?御医虽然不上朝,但他们也是朝廷命官,也有他们的等级制度。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想要上位有的时候需要的不仅仅是医术而已,尤其是在皇宫这样人吃人的地方。”

在皇宫里,最重要的是什么?跟对人,同时懂得保守秘密,只要跟对了人,扶摇直上并不是什么难事。

叶舒楠饮了一口清茶,继续道:“人呢,一旦得到就会害怕失去。就比如说你刚刚让那些御医查看你的药,虽然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但是他们依旧互相推诿,因为他们怕担责任。当然这是很正常的,毕竟你的药关系着皇帝的生死,一句话说不好,他们不仅会丢了自己的乌纱帽,只怕连性命都要丢了。”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无所有的人根本没什么可失去的了,所以他们无惧无畏,而权势地位在身的人呢,会害怕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所以做起事情来会畏首畏尾。

洛承里曲起食指一下敲在叶舒楠的头顶上,笑着道:“说得倒是头头是道的,你当初说让我过来时,就没想过如果我救不活这皇帝,死的很有可能就是我了吗?你这狠心的丫头,还说是我妹妹呢,有你这样对自己哥哥的吗?”

叶舒楠嘿嘿一笑,“这不正体现了我对你的医术很有信心吗?再说了,就算你真的救不了皇上,他毒发而死,那责任也不在你,而在咬了他的蛇啊。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你不是昊泽国人士,又跟越照国的王爷是朋友,他们不敢随便杀了你的。”

所有的这些,叶舒楠当时就已经想到了,所以她才敢对司空詹白说,让洛承里赶紧过来的,她当然不会傻傻地害了自己的义兄。

洛承里一想,舒楠说得还真有道理,这才笑道:“还算你有点良心,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刚刚说的那马儿是怎么回事?”

叶舒楠便把今日在看台上发生的那一切都跟洛承里说了,末了,叶舒楠有些担忧道:“那个崔欣彤一定会跟她的弟弟崔晗行说是我把她推下去的,我现在有些担心,这会不会影响到雨薇和崔晗行之间的关系。”

洛承里听了叶舒楠的话却面色微变,一双眼睛静静地盯着桌面,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叶舒楠注意到洛承里的变化,也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右手细细摩擦着左边袖口上的流纹,亦是低着头不再说话,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凝重。

而司空詹白也注意到了他们二人之间气氛的异常,这种感觉其实让他有些不好受,就好像洛承里和舒儿之间有一道墙把自己给隔开了。他们这种情绪的变化一定是有理由的,但是自己却不得而知。

沉默了片刻之后,洛承里看向司空詹白轻声道:“世子殿下可以先回避一下吗?我有些事情要单独跟舒楠说。”

司空詹白闻言,转而看了叶舒楠一眼,见她仍是低着头摩擦着自己的袖口,便起身走了出去。

站在清冷的夜风中,司空詹白的眼神变得幽暗,他们要说的不可以让自己知道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

房间里,洛承里看着叶舒楠,微皱着眉头,“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吗?舒楠,我不是指责你,而是……担心你。”

叶舒楠抬头看向洛承里,“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我不怕。承里,有些事情反正都是要来的,担心也没有用。”这些自己在离开鹊翎山之前就已经想过了。

洛承里看着眼神坚定的叶舒楠,略略想了一下,也是,反正她现在懂得音驭之术,身边又有澹王世子保护,自己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反正你自己小心一点吧。”

洛承里说完之后,起身走出了叶舒楠的房间,外面秋风刮得呼呼作响,洛承里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披风,走向前面站在树下的那个男人。

“世子殿下站在这里是在等我?”洛承里的声音被秋风吹散了几分。

“如果你不急着休息的话,可以跟我聊聊吗?”司空詹白声音深沉,甚至带着几分压迫性。

洛承里不禁感叹,不愧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自己竟然被他身上散发的强大气场给震到,只怕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说不出拒绝的话吧?

走出叶舒楠的院子左拐几步路就是司空詹白住的地方,洛承里不禁暗道:连在行宫里安排房间这样的事情他都插得上手?这不是皇后需要安排的事情吗?

二人在房间里坐定,洛承里便率先开口道:“说吧,你想问什么?”

“舒儿会音驭之术?”在问出这句话之前,其实司空詹白心里已经确定了答案的,但是他需要洛承里亲口说出来。

洛承里也没有隐瞒,点头道:“是,她在鹊翎山的时候学的。”

“可是这应该是他们族人不外传的东西不是吗?他们怎么肯教给舒儿?”既然隐约了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又怎么能教给别人?对于这一点,司空詹白很好奇。

“教给舒儿音驭之术的那个人……有些特殊。”洛承里停顿了片刻,这才重新开口道:“其实我也没见过那个人,舒楠说那个人要求她保密,不能跟其他的任何人说他的事情,所以舒楠连我都没告诉。我只知道那个人是个男人,其他的我就都不知道了,甚至连他的年纪我都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小乌……就是舒楠的那只狐狸,原本的主人是那个男人,后来他把小乌送给了舒楠。”

这就是他知道的全部了,其实他也并没有比司空詹白所知道的多上多少。

司空詹白微微皱眉,男人?为什么要保密?那舒儿的那支玉笛也是他送的了?连那只小狐狸都是那个男人送的,可为什么舒儿对他的事情闭口不谈?

“那你之前为什么没有跟我说舒儿懂得音驭之术?在我问你有关那支玉笛的事情的时候,你也是闭口不言?”当时自己还以为洛承里和舒儿一起隐瞒自己什么呢。

洛承里看着司空詹白轻声道:“抱歉,这一直是舒楠的秘密,我当时想还是由她亲自告诉你比较好,谁知道她竟这快就露了手,你该知道,她这样做会引来麻烦的。还有,这次的事情毕竟有些蹊跷,你们的皇上醒来之后会不会怀疑舒楠她……”

很难不被人怀疑吧,毕竟那么多人都看到是舒楠控制住了那些发疯的马儿,在他们的眼中,这一定很诡异,他们甚至会怀疑这一切都是舒楠在背后操纵的。如果皇上对她也起了怀疑之心,那他会不治舒楠的罪吗?虽然这位皇上之前还是王爷的时候跟舒楠的交情不错,可是凡为君者,大都是疑心病很重的,而且在皇位上呆得时间越长,他们的心肠就越硬、越狠。很难保证那个皇上不会对舒楠做什么。

“这个你就放心吧,他不会怀疑舒儿的。”司空千融对舒儿还有情意在,而且他也不是愚笨的人,不会真的以为舒儿会对他不利的。

既然司空詹白都这样说了,洛承里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他不了解之前舒楠和司空千融、还有司空詹白三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司空詹白说得这么肯定,那自己也就不用担心了。

洛承里离开之后,司空詹白独自一人坐房间里,他心中有些挫败,因着叶舒楠不肯告诉他事情的原委。但是转念一想,就算是跟她在一起呆了一年多的、她最信任的洛承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习得音驭之术的事情,自己也没什么好沮丧的,只能说她真的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事情折腾到这么晚,叶舒楠根本就没了睡意,干脆就找本书来打发剩下的剩下的时间,这一打发,竟是打发到了天亮。

雨竹这边刚伺候完她梳洗,门口就有人来敲门。雨竹打开门一看,却是一个宫女端着一盘点心站在门外。

眼看这宫女低着头,恭敬地把手中的托盘捧在手中,开口道:“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给叶姑娘你的点心。皇后娘娘说要不是昨晚叶姑娘让人请来了洛大夫,皇上的蛇毒只怕是解不了,所以特意让小厨房做了点心,估摸着叶姑娘已经起身了,便嘱咐奴婢送了过来。”

雨竹轻声道了声谢,便接过点心端了进来,那宫女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

刚刚那宫女在门外说的那些话,叶舒楠一字不落地都听到了,只是心里有些纳闷,这个时候皇后娘娘不是应该在皇上的床边照顾的吗?怎么还有心思管自己?

叶舒楠看了一眼雨竹端进来的点心,这大清早的,她本来就没什么胃口,而且这点心看起来就很甜腻,她也就没动。

“雨竹丫头,你若是想吃你都给吃了吧,我是没胃口。”

雨竹摇摇头,“我也不爱吃这些甜腻的。”

于是,这盘点心就这么摆在了桌上,两人都没动。

叶舒楠梳好头发之后,正欲出去走走散散步,门口却又响了敲门声。

看着雨竹转身出去开门的身影,叶舒楠暗自笑道:“这一大清早的,我这里倒是挺热闹的,这人是一个接一个地来啊。”人气是不是太旺了些?

“舒楠你没事吧?”门口传来洛承里明显带着担忧和焦急的声音。

叶舒楠闻言暗自纳闷,怎么承里一上来就问这句话,自己该有什么事吗?

还未等雨竹回话,洛承里就已经快步走了进来。

下一刻,叶舒楠看到的就是一脸焦急的洛承里,和跟在他身后进来神色茫然的雨竹,叶舒楠不由疑惑地问道:“承里,你怎么了?”

洛承里看到叶舒楠好好地坐在那里,匆匆的脚步顿时停住,一双眼睛亦是诧异地看着叶舒楠,问道:“你不是被毒蛇咬了吗?”

叶舒楠闻言,亦是满脸地不解,“我什么时候被毒蛇咬了?我一直好好的啊。”

听了这话,洛承里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叶舒楠,确定她的确没被毒蛇咬,这才在梨木桌旁坐下,雨竹赶紧倒了一杯茶给他,洛承里一口喝完,纳闷道:“可刚刚有一个宫女过来跟我说你被毒蛇咬伤了,让我赶紧到你这里来看看,她为什么要骗我?”而且还是这么容易就被戳破的谎言。

叶舒楠闻言微微皱起眉头,一边喃喃道:“真奇怪,她为什么要说谎骗你?”想不通,她说这谎话的目的是什么呢?

洛承里想了一下,开口道:“也许是什么人恶作剧吧。”

恶作剧?就这么简单?可一个宫女跟承里恶作剧干嘛?

“算了,既然你没事,我就先回去了,还没吃东西呢,肚子饿了。”昨天晚上一路狂奔过来,折腾了那么久,肚子早就饿坏了。

叶舒楠用手指了指桌上的那碟点心,“我这里有刚送来的点心,你要不要先吃点?皇后派人送来的,味道应该不错。”

洛承里看着桌上的点心,肚子又是一阵咕咕叫,他也不跟叶舒楠客气,拿了点心就送入口中,可是只咬了一口,他面色一变,就连忙吐了出来,然后还拿桌上的茶水漱了一下口。

“怎么了?很难吃?”叶舒楠诧异地看着洛承里,心想:这点心至于难吃到直接吐出来,还拿茶水来漱口吗?

“何止难吃?有人在这里面下了东西。”洛承里凝眸沉声道。

“什么东西?”叶舒楠站起身来,走到洛承里的身边,拿起碟子里的一块点心闻了闻,但是她什么都没有闻出。

洛承里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笑道:“就你这鼻子能闻出什么来啊?在鹊翎山的时候,我就让你跟我学着识草药,你可倒好,整天都见不到人影,你能闻出这里面放了什么才怪。”

“好了,你就别再损我行不行?快说,这点心里到底被人放了什么?”难道有人对自己下毒?想要害死自己?叶舒楠脑袋来浮现出昨日萱宁郡主、何小姐和那个沈小姐来找自己时的画面,会不会是她们?

“是催情的药。”洛承里看着叶舒楠沉声道。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给舒楠下这种药。

叶舒楠闻言一怔,而雨竹则愤声道:“我去找那个宫女来。”

“算了,这个时候她早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就算你找到她又怎么样,她大可以矢口否认。”

叶舒楠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在桌旁坐下,先是有人给自己送来了放了媚药的点心,然后又有人谎称自己被毒蛇咬了,骗了承里过来,这意图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那个人是要让自己和承里……

而洛承里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凝神看向叶舒楠,“你在这里得罪了什么人吗?”

叶舒楠淡淡一笑,眼睛里却是有着冷意,“我在这里得罪的人可多了,却不知是哪一个想出这样的办法来让我身败名裂。”

雨竹闻言恨恨道:“刚刚应该抓住那个宫女的,这下就连是谁做的都不知道。”那人竟然给姑娘下媚药,真是可恶至极。

叶舒楠却淡淡开口道:“再等一会儿我自然会知道是谁做的。你们想啊,她费这么一番功夫,一定要找来观众才能达到她的目的,她无非就是想毁了我的清白,但是毁了我的清白不是她的最终目的,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清白已毁才是她的最终目的。能想到用这种方法陷害我的,一定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喜欢司空詹白的女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萱宁郡主和那位何小姐的其中一个。”

洛承里听到这里,便想明白了,于是接口道:“既然这个女人喜欢司空詹白,那这一幕她一定不会让司空詹白错过,所以,她一定会想办法把司空詹白引过来的。”只有让司空詹白亲眼看到,才能彻底毁了舒楠在司空詹白心里的地位。

“对,而且她自己也会到场,来欣赏自己的杰作。”叶舒楠的眼睛懒懒看向房门口,这么精彩的一幕,凶手本人怎么可能错过呢?

房间里的三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之后,外面就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叶舒楠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舒儿……”房门一把被人推开,只见司空詹白一脸焦急,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而房间的三个人同时抬头看向他。

司空詹白看了叶舒楠一眼,然后又看了看洛承里和雨竹,眼睛里满是疑惑。

叶舒楠看着司空詹白淡淡开口,“有人通知你过来?那人是怎么说的?”

司空詹白微微皱起眉头,正欲开口说话,却听闻外面有女子说说笑笑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叶舒楠亦是听到了那声音,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轻声道:“看来该来的都来了,只是可惜啊,她们想看的那出大戏却是看不到了,我只能对她们说声抱歉了。”

司空詹白此时是满脑子的疑惑,他正欲开口相问,门外那些女子的声音已经逼近。

叶舒楠看着司空詹白道:“别挡在门口,耽误我看戏。”

司空詹白下意识的转过头去,只见萱宁郡主已经带着几个女子来到叶舒楠的门外,他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她来找舒儿做什么?

此时叶舒楠的房门大开着,而叶舒楠就坐在正对着房门的位置上,所以那些女子的表情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只一眼,她就确定,在送给自己的点心中下媚药的那个人就是萱宁郡主。虽然其他女子看到自己房中的情形时也都面露惊讶,但是只有她眼睛里是有着疑惑和些许慌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