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芷语闻言,那双眼睛里闪过恼羞之色,显然叶舒楠已经说中她的心事,她从来都没想真的去死,做出这一切不过是吓唬她的哥哥,宣泄她心中的不满罢了。

关于这一点叶舒楠刚刚已经试探过她了,试想一下,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怎么可能还在乎自己的腿能不能治得好?可是刚刚她在看到叶舒楠去撕洛承里写下的那医治之法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有着焦急和恼恨。

“如果你是我的妹妹,我此时一定会把你打得半死。”叶舒楠看着半倚在床上的穆芷语冷声道。

“你不就是吃定了你哥哥一定会忍着你、让着你,所以你才这么肆无忌惮地挥霍他对你的关心吗?我真想扒开你的心看看它究竟是不是石头做的,让你竟然可以对从小照顾自己的哥哥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情,你看到你哥哥留血的时候,真的一点都不心疼吗?或者,我该这样说,你是故意要伤害你哥哥的,就为了那个你只见过几面的男人?真是可笑!”

床上的穆芷语不能说话,只是满眼恨意地盯着叶舒楠看,似乎想要在她的身上穿出一个洞一般。

叶舒楠却是对着她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设计陷害了你的心上人,但是你没办法把我怎么样,所以你就把自己所有的恨意都报复在你哥哥的身上,因为你心里很清楚,无论你怎么对他,他都会忍着你、让你,所以你伤害起他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穆芷语看看吧,你是一个多么自私、懦弱又无耻的女人。”

叶舒楠虽然是笑着说出这番话的,但是那含着冰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地扎在穆芷语的心上,引起一阵钝痛。

此时的穆芷语犹是愤愤地盯着叶舒楠,她的面色已经发红,这是一种被人戳破内心的恼羞成怒,就像是瞬间被人扒光了衣服一样,很难堪,却又无处可躲。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知道我说中了你的心事让你有些难堪,可是穆芷语,我一直不能理解你,你跟宿炎浦只见过几面而已,难道你对他的感情已经超过了你对你哥哥的感情,为了他你竟能这么狠心地伤害自己的哥哥?那可是从小疼你护你长大的哥哥啊。”

只见叶舒楠把手中的匕首扔在穆芷语的床上,沉声道:“还有一件事你大概不知道,你哥哥为了让我义兄给你治腿,竟给我们跪下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穆芷语闻言瞬间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叶舒楠,那双眼睛里满是震惊,她怎么都没想到哥哥为了治好自己的腿竟然给她们跪下,哥哥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为了自己,他竟然不惜下跪。再想起刚刚哥哥手臂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穆芷语心中顿时一痛,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叶舒楠看到穆芷语脸上的神情,犹自道:“你哥哥跪在我们面前说他从小到大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站起来,为了这个他才学习的医术。你想想看,当初你为了那个男人把自己给毒哑的时候,你的哥哥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可是他不会跟你说,因为他怕你会伤心。”

听着叶舒楠的话,往日的一幕幕闪现在穆芷语的脑海中,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哥哥照顾自己,虽然他不太爱说话,但是对自己他是十分疼爱的。想起往日的情景,穆芷语眼圈一红,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自己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哥哥呢?自己一定是因为那人的死而发疯了。

叶舒楠看着面前掩面哭泣的穆芷语,眉头微微一皱,冷声道:“匕首就在你手边,你若是想死,最好快点。你若是不想死,就收起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刚刚我撕掉的只是几张寻常的药方而已,承里写下的东西还好好地在我手里,你要是还想让自己的腿好起来,就别再这么疯疯癫癫的了。”

说完之后,叶舒楠就转身走出了房间,雨竹不禁问道:“姑娘,你就这么把匕首留在那里,那穆芷语真的不会自杀吗?万一她要是出了什么事,那穆明轩该恨死姑娘你了。”

叶舒楠闻言却是淡淡一笑,“放心,她不会真的想自杀的,你要知道自杀也是需要勇气的,可是她没有。”

雨竹闻言稍稍沉默了片刻,然后道:“她若真的死了,那才好呢。”世子殿下要不是看在绮云姑娘的面子上,这个穆芷语早就不能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了,她倒好,竟是为了一个杀人魔头要死要活的,还伤了自己的亲哥哥,真是够讨人厌的。

“我也这么想,如果她死了就好了。”这时,一个小小轻轻的声音自叶舒楠的身边传来,竟是一直牵着叶舒楠手的小安儿。

叶舒楠听了这话,猛地停下了脚步,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身侧的小安儿,轻声道:“小孩子怎么能有这么大的戾气呢?别动不动就说死啊死的。如果顺利的话,这个穆芷语很快就会是你的姑姑了,要是让她听到你这样说,你们两个以后见面多尴尬啊。”

小安儿却是低着头,小声道:“可是我真的很讨厌她,她害了姐姐你,还让娘亲和穆叔叔这么难过,她不是一个好人。”

叶舒楠闻言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小安儿的脑袋,“我知道你讨厌她,我也很讨厌她,但是为了你娘亲,我们试着接受她好吗?就算不能接受她,最起码不要说讨厌她的话,这样你娘亲会很为难的,知道吗?”

小安儿看着叶舒楠轻轻点了点头,他明白叶舒楠说的是什么意思。

“好,安儿真是个懂事的乖孩子,我们现在去找你娘亲和穆叔叔好不好?”

穆明轩的房门大开着,叶舒楠一眼就看到坐在桌旁的绮云和穆明轩,两人的面色都有些沉郁。

叶舒楠却是微微一笑,轻咳了一声,这才开口道:“我们没有打扰你们两个吧?”

绮云面上微红,穆明轩闻言也是一窘,他这个人最是严肃正经,受不得别人这样打趣,叶舒楠亦是知道适可而止。

只见她从自己的怀中取出几张纸来递到穆明轩的面前,“这是承里临走之前写下的给你妹妹治腿的方法。”

穆明轩从叶舒楠的手中接过那几张纸,稍稍看了一眼,随即道:“多谢你了,叶姑娘。我知道之前芷语那么伤害过你,你能把这几张纸交给我,我真的很感激。”

叶舒楠淡淡一笑,轻声道:“你不用感激我,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你妹妹,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绮云,你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你。”穆明轩看着叶舒楠,目光诚恳。

随即他又低下头去,声音亦是低落了下来:“可是,芷语她现在根本就不让我接近她,就算是有洛大夫的方法,我也不能给她医治,或者,我只能另外去找一个大夫来了。”听得出来,穆明轩很是苦恼。

叶舒楠不禁暗想,这穆明轩还真是一个好哥哥,刚刚才被自己的妹妹砍伤,这边还要想着怎么才能医治好妹妹的腿,只是不知道从今以后,那个穆芷语能不能学会感恩。

“我想也许不用了。”叶舒楠看着穆明轩淡淡开口。

穆明轩和绮云闻言皆是疑惑地看向叶舒楠,叶舒楠却已经站起了身子,牵起小安儿的手道:“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两个了,我们先走,绮云你再跟穆大夫多聊一会儿啊。”

绮云闻言,面上又是一红,张口想说跟他们一起走,可是眼睛却瞥到穆明轩胳膊上的伤口,脚步却是怎么也迈不开了。

“我想跟娘亲和穆叔叔呆在这里。”一旁的小安儿出声道。

叶舒楠却是伸手捏了一下小安儿的嫩白的脸颊,笑着道:“以后你跟娘亲和穆叔叔呆在一起的时间多的是,今天就暂且不要打扰你娘亲和穆叔叔了啊,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出了穆明轩的医馆,叶舒楠和雨竹、小安儿一起去了附近的一间茶楼,他家的点心最是有名。

小厮领着他们三人进到茶楼的雅间坐下,就在叶舒楠一边品着茶水,一边等着点心上来的时候,却是听到隔壁房间有女子的声音传来,叶舒楠心中暗道:这间茶楼的隔音可是不怎么好,这要是说的是什么秘密之事,不全被被人听见了?

这么想着,却是听到隔壁的两人提到了雨薇的名字,叶舒楠跟雨竹对视了一眼,便都是静下来仔细听着隔壁的谈话声。

虽然声音有些模糊,但是足以让叶舒楠听到她们的对话了。

只听其中一个女子道:“你听说了吗?崔家的公子崔晗行病得厉害,现在连床都下不了了。”

“怎么没听说?现在闹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还不是解语阁的那个狐媚子给闹的。那崔家的公子成亲之后,也不进新房,日日喝的酩酊大醉,连着几天都睡在清尘园的门外,就是为了见那狐媚子一面。可那狐媚子愣是不出来见他,这不一来二去的就受了寒,却不知这受了风寒的事情也常有的,这崔家公子的病情怎么就这么严重?”

“你却是不知道,这本就是狐媚子常用的手段,她越是躲着不见,那崔家的公子就越是心痒难耐,上赶着要见她。只是没想到崔公子的病情竟是这么严重,听说宫中的御医都看了个遍,汤药也喝了不少,那崔公子却是一点起色都没有,想来,如果弄不好的话,这崔公子的一条命可就……”

另一女子惊讶道:“啊?!这么严重啊?”

“可不是,都说这狐狸精迷惑男人就是为了要男人的命,这话现在想起来也是不假。”

“要我看啊,那清尘园里的女人就没有一个是不狐媚的,你看看那个叶舒楠,看着挺规规矩矩清清淡淡的,却把澹王世子迷成什么样子了?世子殿下为了她竟然还拒绝先皇的赐婚,一个不小心这可就是杀头的重罪啊,我看啊,世子殿下早晚被那个叶舒楠给害死。”

“你说……她们该不会真的是狐狸精吧?你说那个叶舒楠,不是说她一年前已经掉下山崖死掉了吗?怎么又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听说她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能是什么关系?我猜啊,那位叶姑娘这一年多的时间八成就是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不知道怎么厮混呢,可怜世子殿下还如此痴情于她。”

“是啊,我看这位叶姑娘的狐媚功夫却是一点不比雨薇差的,还有那个绮云,身边有那么大的一个孩子,也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的种。有这样三个主子,你想想看解语阁里的那些姑娘本事能小吗?反正我是坚决不会让我夫君去解语阁的,万一被里面的哪个狐媚子给缠上了,我可就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可不是,别说是你了,京城里哪个大户人家的夫人不是忌惮着解语阁,里面那些姑娘的狐媚功夫可不是你我这样严守本分的人能对付得了的。”

就在这两个年轻的妇人说得正起劲的时候,她们雅间的门被人敲响,这两个妇人因为谈话被人打断,面上有一丝恼怒,于是说话的声音也有些不耐烦,“进来吧。”

雅间的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一个小厮,手里举着一个托盘,但是奇怪的是,这个小厮进来的时候面色似乎有些不正常,看她们两个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这是什么,我们没点这个?”两个妇人奇怪地看着面前站着的小厮问道。

那小厮把手里的那盘东西放在两位年轻妇人的桌上,犹豫着开口道:“这是鸭舌,是隔壁雅间里的人送给二位的。”

隔壁雅间的客人送的?为什么?这两位年轻的妇人一听,心中更加疑惑了。

“隔壁雅间的客人是谁?”其中一个妇人问道。

“是……叶舒楠叶姑娘。”

两位妇人闻言,顿时如被雷击,瞬间僵在那里。

“叶姑娘说,盘子底下还有东西,让小的务必提醒二位夫人。”

说完这句话之后,那小厮就迅速离开了房间,生恐这两位妇人的怒火蔓延到自己的身上来。

待那小厮离开以后,两位妇人这才堪堪回过神来,彼此对视了一眼,她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恐。

片刻之后,其中一个妇人才大着胆子把那盘子挪开,果然见盘子底下压着一张字条,上面是很娟秀的字迹,可是内容却是令这两位妇人心中一紧。

那字条上面只有四个字:祸从口出。

看到这四个字,那两个妇人忍不住地发抖,她们刚刚说的那些话竟然被叶舒楠给听到了,天啊,那个女人心机可不是一般地深,之前跟她作对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再加之她有澹王世子的庇护,天啊,她一定会对她们下手的!

就在这两位夫人心中忐忑不安,紧张发抖的时候,叶舒楠和雨竹、小安儿三人已经离开了酒楼,在临走之前,叶舒楠对那掌柜的道:“贵店雅间的隔音可不怎么样,隔壁房间里的声音我听得可是一清二楚。”

那掌柜的忙道:“因为店里最近要装修,所以才……”

叶舒楠却是冲着他摆摆手,“没事,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还听不到刚刚那一段精彩的对话呢。”

那掌柜的看着叶舒楠飘然离去的背影,却是满心的不解,这时刚刚那个小厮凑上来在自家掌柜地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那掌柜的脸上顿时现出惊讶之色。

紧接着,那两位年轻的妇人便苍白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事实上,叶舒楠的心情也不好,很不好。她没想到如今的状况竟然这么严重,不仅雨薇,就连绮云和解语阁里所有姑娘的名声都毁了,这些都是拜崔家那些人所赐。

一路回到清尘园,叶舒楠都是沉默不语。进到清尘园之后,叶舒楠径直去了雨薇的房间。

看到叶舒楠进来,躺在床上的雨薇忙是坐起身来,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你们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叶舒楠点了点头,“还不错,比我想象得要好一些,现在先不管绮云那边的事情,我问你,你恼恨崔家吗?”

雨薇这些天一直都没出门,就是害怕外面的那些闲言闲语。

听到叶舒楠这么问,雨薇却是不说话,兀自低着头。叶舒楠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雨薇的手,“我们之间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很不开心,我能看不出来吗?有什么想说的话,你就跟我说吧,如果你想对崔家报复,我也会帮你。”

“对不起,舒楠。”雨薇开口却是向叶舒楠道歉,叶舒楠不解,道:“雨薇,你干什么这么说?”

“都是因为我让你和绮云也背上那些不堪的流言,还有解语阁里的那些姑娘,虽然漆菱不愿意说,但是我也知道倾城色也因为这些事情,生意受到了影响。”她难受并不是因为自己被污蔑,而是一下子连累了身边的这么多人。

叶舒楠伸手捏了一下雨薇的脸,“你啊,操心这么多干什么?我只问你,你想不要回敬一下崔家?”

雨薇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他们欺人太甚了,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他们说成那样,还找来凶手想要杀了我。当时我去见崔府见崔晗行的父母时,只是觉得他们有些看不起人,但是我怎么都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做出雇凶杀人这种事情。”

“可是这样一来,你跟崔晗行也许会变成仇人。”叶舒楠必须提醒她这么做之后最坏的后果。

“我跟他早已是陌生人了,从陌生人变成仇人也没什么,我问心无愧,是他的父母先对我下手的,崔晗行心中怎么看我,我都不在乎了。只是,舒儿,崔府的地位毕竟不一般,我只怕如果我们公然和他们作对,他们会对我们不利,而且还有他们的姻亲于府那边也……”

叶舒楠却是拍拍她的手道:“怕什么,我们占着一个理字,他们雇凶杀人就是触犯了刑罚,就该受到惩罚。”什么书香门第,做出的事情竟是这般心狠手辣。

“好,舒楠,你说该怎么做?”雨薇凝神注视着叶舒楠道。

“写状纸,告状。”既然她们手里握有证据,那就走正规程序,这样别人也挑不出不是来。

直到中午时分,绮云才回到清尘园,叶舒楠看着面前容光焕发的绮云,心知她跟穆明轩两人的心结应该是解开了。

“恭喜啊,看来绮云你跟穆大夫的好事将近了。”叶舒楠忍不住打趣道。

绮云的面上果然绯红一片,“胡说什么呢,你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不过这一次我真的要好好谢谢你,穆芷语竟然跟穆大夫道歉了,我真是没想到,你在她房间里的时候都跟她说了些什么啊?”

“怎么?想在我这里打听一些对付你将来小姑子的方法?”

“舒楠……”

“好了,知道你脸皮薄,我就不跟你闹了,其实穆芷语这个被哥哥宠坏的丫头就是脑子不清楚了,我就给了她一把匕首让她自杀,她没那个胆量。而穆明轩呢,只一心呵护着自己的妹妹,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我就只好把她给骂醒了。绮云,如果我有这样一个妹妹,我早把她揍几百次了。”

绮云闻言一笑,“其实我也是,每次看到穆芷语的时候心里就会很不舒服。”

“那你还跟穆大夫……?”叶舒楠满脸笑意,眼神暧昧地看着绮云。

绮云却是红着脸道:“可是看到穆大夫的时候,我又很心疼他,你知道的,他不善言辞,很多事情他心里想着,嘴上却是说不出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称呼他为‘穆大夫’呢?我下一次见他是不是该称呼他为‘姐夫’了?”叶舒楠玩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