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阳公主轻咬下唇,那唇上淡红的颜色越发鲜明起来。随即她突然意识到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是不应该属于叶舒楠的,便迅速坐直身子,神色恢复如常。

那双眼睛却是再也不敢看向座上那个倾城绝色的男子,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自己必须谨言慎行,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能有。

虽然她很不喜欢刚刚映洛公主跟自己说话的口气,但是她说的话并没有错,如果让别的人,尤其是皇上看出自己对司空詹白的心思,那自己这段时间所做的所有努力就全都白费了,这个皇上会想要一个已经心有所属的妃子吗?如果自己是真的叶舒楠的话,还有这个可能,但,自己只是一个模仿她的冒牌货而已。

刚刚在昊泽国皇帝一进到殿中的时候,乐阳公主就注意到了他看到自己时的神色,那初见之时的惊讶,她看得很清楚,可是在那瞬间的惊讶之后,乐阳却是再辨不清那双眼睛里的神色究竟是何种情绪。

为君者大约都是这样的,从来不会被人看出真正的情绪,人都说圣心难测,正是如此。

但很显然自己的出现的确让昊泽国的皇后有所忌惮,尽管那明艳照人的皇后娘娘在尽量掩饰自己的情绪,面上也始终带着雍容大方的笑容,但是出于一个女人的直觉,乐阳觉得她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里明显带着敌意。

她见到自己尚且如此,却不知她在看叶舒楠时,究竟是怎样的眼神。

心中完全念头闪过,但是表面上,乐阳公主仍旧尽职尽责地扮演自己‘叶舒楠’的角色。

此时列席在座的各位王公大臣,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中却是十分诧异,怎么越照国还有一个跟叶姑娘如此相像的公主?虽然长相勉强有六分相似,但是那穿着打扮、举止行动,甚至是脸上的表情都跟叶姑娘很是相像,最像的就是她们饮茶时的动作,竟是有九分神似。若是不仔细看的话,说不定还真的会以为面前坐着的真的就是那位叶姑娘。

这些大臣们大都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惯了的,很快就明白其中的曲折,越照国这分明是想让这肖似叶姑娘的女子笼络住皇上的心,从而保全越照国的安宁啊。至于皇上对叶姑娘的感情,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明镜儿似的,得不到真品,却是不知道他们这个年轻的皇帝到底要不要这个赝品。

而与此同时,众人也都注意到世子殿下对着女子似乎是毫不在意一般,在进大殿,见到这乐阳公主的时候,面上也无丝毫的惊讶。再回想起一年之前,世子曾经去越照国寻回叶姑娘,难道那时他就已经见过这位乐阳公主了?

此时,但见那身着水袖长裙的宫中舞女飘然涌向殿中,胭脂色的水袖一甩,那窈窕的身姿便已然舞动起来。

乐阳公主只看了一眼便缓缓低下头去,她亦是善舞的,但从此以后她再不能舞,因为叶舒楠不会起舞,而她是第二个叶舒楠,所以她亦不能舞。

耳边听得悠扬起伏的丝竹之声,乐阳公主甚至都可以想象到那些宫伶们轻甩水袖,翩然旋转的动作。心中对自己的身世越发地感到悲凉,说起来自己是一国的公主,可是比之嫡公主映洛公主,她们何曾得到哪怕多一些些的关注和宠爱?到头来,却还是得跟她一样成为越照国拉拢别国的筹码。

正如自己的王兄温塔王子所说,昊泽国的皇帝对自己而言的确是一个理想的夫君,就算除去皇上的身份,只怕世间也有不少的女子想要嫁给他。可是乐阳公主的心里并不像在自己出发之前那么有把握,她以为自己学得已经足够像叶舒楠了,如果昊泽国的皇帝真的对叶舒楠情根深种的话,一定会留下自己。

但是,刚刚自从昊泽国皇帝出现开始,他只在步入大殿的时候,看过自己一眼,而自那之后,他的目光就再也没有落在自己身上,或者说,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并没有打算把自己纳入宫中为妃?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又会把自己许给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想到这里,乐阳公主不由自主地抬眸看了一眼玉阶之上,那眉目俊朗的年轻皇帝,他很英俊,即使自己在越照国的时候已经见过不少容貌出色的世家公子,可是这位年轻的皇帝亦是格外出众。他只往那里一坐,便是不怒自威,眼睛里却仿佛藏着丝丝点点的郁色。这种郁色看在乐阳公主的眼中,却是给了她一种错觉,这位年轻的天子似乎很孤独,尽管身处热闹的宫宴,尽管身边有国色天香的皇后相伴,却好像这殿中只有他一人一半,孤独寥落。

就在这时,司空千融的目光突然向她移过来,两人顿时四目相对,乐阳公主一惊,连忙低下头去,心中却是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好像随时要跳出来一样。她竟下意识地抬手覆在自己的胸口,试图安抚自己那颗不住狂跳的心。

然而司空千融很快就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不管这位乐阳公主学得有多像,她终究不是叶舒楠,就如同刚刚自己跟她目光相遇时,如果换做是叶舒楠,她绝不会那般慌张地躲开。

酒至半酣,司空千融借口醒酒走出大殿,有他这个为君者在场,那些王宫大臣们总是谨小慎微的,自己离开,他们也能稍稍放松一些。

走出炭火燃烧,暖意融融的大殿,冷风挟着未歇的雪花向司空千融吹来,寒意顿时席卷了司空千融满身,也让他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司空千融微微侧身,正看到一个浅碧色的身影就站在不远处,雪花落在那女子的身上,更衬得她身影清瘦,楚楚可怜。

眸中幽色沉冷,只听得司空千融缓缓对身侧的太监道:“去把公主请过来吧。”

那太监应了一声,便迈步走向雪夜中那抹浅碧色的身影。

片刻之后,那抹浅碧色踏着满地的积雪而来,她的鞋袜已经被雪水浸湿,但是此时的她却已经完全顾及不到这些,她甚至都没能感觉到冷,此刻的她很紧张,十分地紧张。

“乐阳见过皇上。”乐阳公主屈身行礼,声音轻柔。

旁边太监提着宫灯,足以让司空千融看清面前女子的面容,就算如此近距离地看她,这容貌亦与叶舒楠很是相似。

“起身吧。”司空千融语气似是轻叹。

待乐阳公主站起身来,司空千融却是对身旁的太监道:“你们都下去吧,朕要跟乐阳公主说几句话。”

“是。”

顷刻之间,这凉亭中只剩下司空千融和乐阳公主两人。

“你特意跟着朕出来,定是有什么话要说,现在就说吧。”

乐阳公主闻言,心中猛地一跳,这一跳之后,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勇气,竟是矮身跪了下去。

她这突然的一跪,亦是让司空千融有些诧异。

“公主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必要如此。”司空千融的声音依旧很平静。

“请问皇上是要把我赐婚给别人吗?”乐阳公主大着胆子直接问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是。”司空千融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知道越照国此次送这位乐阳公主来和亲,是为了什么,他们以为这位乐阳公主跟叶舒楠有几分相似,就能让自己色令智昏,任由他们摆布?

就算这位乐阳公主跟叶舒楠有十分相似,她终究不是那个跟自己一同经历过那些的叶舒楠,对自己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放在宫中只会让自己徒增伤感而已。早就这位乐阳公主进宫之前,他就已经决定要把她赐给别的人了。

“乐阳恳请皇上把乐阳收入后宫为妃,乐阳将感激不尽。”乐阳公主说着便是在地上重重朝着司空千融叩了一个头,语气十分坚决。

司空千融却是久久不语,良久之后方才轻轻叹息一声,“为何非要进宫?朕会给你赐一门好婚事的。”

“乐阳自幼在越照皇宫中看尽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如今又被父王送来这里和亲,乐阳心中已冷,只想在皇宫中找一处清净的地方安身,并无他念,还请皇上能够成全。”

跪在地上的女子柔弱而倔强,那请求的声音里亦是透着几分坚决。司空千融面色不变,声音亦是清冷如常,“你父王为什么要把你送来这里,朕心里很清楚,但是你终究不是她,朕也不想留一个跟她相似却不是她的人在身边,你明白吗?无论之前你父王究竟交代了你什么,朕劝你还是全都忘掉,待赐婚之后,你就安心去过你的日子就是了。”

“难道皇上真的愿意把跟她那么相似的我放在别的男人身边吗?”乐阳终于忍不住拔高了声音道。

司空千融的身影僵了一僵,并没有开口说话。

乐阳公主却是继续道:“我不求皇上对我恩宠,只求在皇宫的一隅过安静的日子,皇上大可以把我打入冷宫,这样对我来说或许更好。如果皇上愿意的话,偶尔我也可以陪皇上聊聊……她。”

乐阳公主说完之后,一颗心猛跳如擂鼓,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地面,雪落无声,乐阳公主心中却是如被炭火煎熬,背上已经有薄汗渗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跟了出来,又突然说了这些话,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冷风依旧在呼号,暗夜中依然可以看到那树枝上被风卷起的残雪,司空詹白缓缓踱开几步,看着远处那高高的宫墙,终于沉声道:“可是你要知道,尽管你跟她很相像,但是朕不会因为这种相像而偏爱于你,你若是进宫,就只是后宫中一个普通的妃子而已。只是有一点,你会跟后宫的其他嫔妃不一样,”司空千融突然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乐阳公主,沉声道:“那就是,朕永远都不会宠幸于你。”

乐阳公主闻言心中猛地一震,永远……不会宠幸吗?

“这样的话,你还愿意进宫吗?”

“是,乐阳愿意。”乐阳公主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说出这句话,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在进宫之前,她也做好了被赐给其他王公大臣的准备了不是吗?可是为什么此刻却是那么抵触?

听闻跪在地上那女子决绝的声音,司空千融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行了,起来吧。”

乐阳公主这才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冷风已然吹乱了她背后散落的发丝,可是那双眼睛里却是有着炙热的温度。

“朕比你想象的要冷酷得多,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乐阳绝不后悔。”

“既然如此……三日之后,封妃的圣旨将会由宫中太监带至公主下榻的驿馆。”

看到司空千融和乐阳公主一先一后回到殿内,姚丝雪的心中已然起了疑窦,感受到身旁司空千融身上的寒气,再看看乐阳公主那湿了的裙摆,她的心中越发不安,刚刚皇上是跟那位乐阳公主单独见面了吗?

而此时乐阳公主的一颗心仍在狂跳,只觉得口中干涩,白皙的手指执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瞬间只觉得那清凉的酒液滑过自己的喉咙,留下一片灼热。

宫宴散去,王宫大臣们各自出宫回府。

在回驿馆的马车上,温塔也彦看着乐阳公主沉声问道:“你刚刚出去见昊泽国的皇上了?”

“是。”

温塔也彦嘴角浮起一丝讽刺的笑容,“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乐阳公主听到温塔也彦这般口气,心中微微有些抵触,出口却是淡淡道:“皇上说三日之后,封妃的圣旨会由太监带到驿馆。”

温塔也彦心中亦是稍稍地松了一口气,从今晚司空千融的表现来看,他对乐阳并未有多么关注,温塔也彦本以为封妃无望了,没想到这乐阳公主还挺懂得为自己争取的,却原来是自己小瞧了自己的这个妹妹,竟然还能够这般扭转局势。

“不过……你毕竟是越照国的公主,这封妃的圣旨好歹也得由昊泽国的王爷也宣,怎么只是太监来宣旨呢?”温塔也彦皱眉道。

乐阳公主却是不语,公主?自己这个公主有什么地位呢?

果然,三日之后,皇上的封妃圣旨到达了乐阳公主和温塔也彦落脚的驿馆,既然乐阳是公主,她的妃位很高,只在皇后之下。

手中握着封妃的圣旨,乐阳公主这才完全放下心来,与此同时,她的心里竟是有着小小的雀跃。

而此时身在宫中的姚丝雪就没有那么淡定了,自从宫宴结束之后,她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想着皇上究竟会怎么安排这个越照国的公主,而今天一大早她就听到太监拿着封妃的圣旨前去驿馆的消息。

而在这之前,自己这个皇后竟然完全不知情,皇上甚至都没有知会自己一声,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真的被那个跟叶舒楠很相似的公主迷住了不成?

姚丝雪心中恼怒,恨恨地把手边的一个玉碟摔在了地上,一声脆响,那玉碟已然碎裂一地。

宫女见状连忙过来打扫,姚丝雪却是挥退了众人,兀自靠在软榻上出神。一个叶舒楠还不够,竟然还来第二个,如今父亲手中的权利已经所剩无几,说不定过不了多长时间,父亲就要走下丞相的位置,到那时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失去了娘家势力的皇后,还能够统摄后宫吗?

如今后宫又要进来一个公主,自己皇后的位置岂不是岌岌可危?就算不能得到司空千融的心,那自己就要全力保住皇后的位置,只要自己始终是皇后,等到百年之后,跟他同棺共眠的依旧是自己。

现在就怕,连自己皇后的位置也快要被人给抢走了。

不行,自己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姚丝雪即刻站起身来,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衫,她是该跟自己这些宫中的姐妹们好好说说话了。

封妃的圣旨一下,自然在朝中乃至在百姓中间都引起了一些议论,但是这种议论却是很快被即将而来的喜庆气氛给压了下去。

雪神祭是昊泽国百姓们的大日子,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昊泽国的京城都是格外地热闹,就连这空气中的寒冷似乎都减弱了几分。

雪神祭这日,清尘园的大门一早就被人敲响,却原来是兴奋难耐的左静芊,后面跟着一脸无奈的谭信瑜。

叶舒楠这日也是早早地起了床,她想着既然自己以前也经历过雪神祭,那几天说不定还能想起些什么来。

雨薇亦是兴奋道:“真好,今年的雪神祭正巧赶上一个下雪天,是个好兆头。”

温塔锐和笑笑都没有经历过昊泽国的雪神祭,所以显得格外地兴奋。

绮云却是淡淡笑道:“都起这么早做什么?雪神祭要到晚上才热闹呢。”说着却是看向左静芊,“你也是,这么冷的天还起这么一大早。”

左静芊脸上立刻做出痛苦状,“哎呦,你就别再说我了,已经被她唠叨了一路了。”左静芊眼神哀怨地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男人。

雪神祭在昊泽国算是一个比较隆重的节日,所以这日大臣们是可以不用上朝的,难得清闲,谭信瑜便被左静芊给拉到清尘园来了。

不久之后,司空詹白和穆明轩亦是来到了清尘园,虽然是雪神祭,但仿佛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氛。

所有人都围坐在花厅中,说说笑笑,气氛格外融洽,就连一直不苟言笑的房漆青都面上含笑。

左静芊眼睛瞥到房漆青,不有打趣道:“漆青啊,你整日呆在军营那种全都是男人的地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子啊?话说你这情窦只怕开得太晚了吧?”

雨薇听了左静芊的话,亦是打量了一下房漆青,语气略带诧异道:“是啊,我竟然没有注意到,漆青你已经长成一个男子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瘦弱的少年了。”

房漆青闻言却是微微低下头去,轻声道:“男儿自当是建功立业,儿女情长的事情,我却是不想的,再说了,我姐姐不还没嫁人呢吗?”

司空詹白闻言,眸光幽深地从房漆青的身上划过,而坐在他身旁的司空詹白却是道:“的确,漆青这等相貌整日呆在军营里实在是太可惜了,这若是搁在京城中,只怕早已迷倒了万千少女了。”

房漆青任由他们拿自己打趣,却只是低着头沉默。

一旁的房漆菱亦是看着自己的弟弟,心中不由有些担心,难道是以前发生的那些事情让漆青对男女之情有所抵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