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陆元在俞安城门外守着,翟靖辉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只能等着从京城那里传回来的消息。

而与此同时,司空千融派去的使臣也已经顺利地到达了太甫国的京城,因着昊泽国的介入,太甫国的皇帝亦是不能随便下令烧毁俞安城了,毕竟他们的澹王世子此时也在那俞安城里。若是没有传出已经找到能治好瘟疫的药方的话,还能回绝昊泽国,但是现在俞安城内的大夫已经找到可以医治瘟疫的药方,而且已经有病人被治愈的事情已然传开了,太甫国的国君是没有办法轻易敷衍昊泽的使臣的。

这件事只能暂时放下,等消息了。若是从俞安城里传出来的消息是真的,那司空詹白自己是不想放也不行了。

太甫国只能给翟靖辉写去一封信,让他稍安勿动。他一早就看出来了,自己的这个儿子似乎对那司空詹白起了杀心,但是如今昊泽国的皇帝已经派了使臣过来交涉这件事,就不能由着他任性妄为了。这件事事关重大,太甫国的国君唯恐翟靖辉忍不住自己的性子,便是在信上多嘱咐了几句,言辞间有些警告的意思。

翟靖辉在接到从太甫国京城的来信之后,心中便是明白,父皇只怕已经被知道自己违背他的安排,还未等他的回音就擅自下令焚城的事情了,本来他已经想好了回去之后,要用什么借口跟父皇解释,不过现在状况突然发生了这些变化,也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之前想的那些应对之策就全都不管用了。看来,自己现在还得好好地想想,等到回京城之后,自己要用什么理由说服父皇。

城外的情况稳定之后,城内的百姓却是不敢彻底放下心来,他们还担心着这情况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有了新的变数。

但是司空詹白的心里却很清楚,只要能顺利解决这场瘟疫,这些人的性命就都保住了。

推门进入叶舒楠的房间,榻上的女子正在闭目小憩,抬手示意雨竹下去,司空詹白放轻了脚步走到叶舒楠的身边坐下,见身旁的女子睡得香甜,司空詹白忍不住微微一笑,伸手扶着叶舒楠的身子让她躺下,借了自己的大腿让她枕着。

谁知他刚一放手,叶舒楠便是缓缓转醒,仍在迷糊中的叶舒楠下意识地问道:“谁啊?”

司空詹白忍不住在叶舒楠的耳边轻声笑道:“除了我还能是谁?谁这么大胆还敢把我的未婚妻抱在怀里?”

叶舒楠听闻司空詹白的声音,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声音里带着未睡醒的慵懒,“雨薇啊,昨天她不久抱我了?”某人还因此不高兴了好一会儿呢,是不是太爱吃醋了些,这是病,得治。

司空詹白轻轻抚摸着叶舒楠那如墨的长发,轻声道:“舒儿,你用音驭之术的事情……不会有问题吗?”这也是他心里一直担心的问题,既然这音驭之术是鹊翎山上不外传的秘密,那舒儿引来野兽的事情若是被鹊翎山上的那些人给知道了,他们会不会做出对舒儿不利的事情?

“不会有问题吧……应该。”

“应该?”抚着叶舒楠长发的手微微顿了顿。

叶舒楠闭着眼睛,似乎还有些困倦的模样,声音近似于喃喃,“放心吧,就算他们知道了,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叶舒楠就又沉沉睡去了,这些日子她亦是日日担忧,没怎么睡好觉过,如今事情稳定下来,她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困意也是向她袭来,根本就没有听到司空詹白接下来说了什么。

司空詹白看到怀中已然沉沉睡去的叶舒楠,嘴角缓缓浮起一丝笑意,没有什么比她在自己身边更重要的了,司空詹白低头轻吻了一下叶舒楠的额头,亦是缓缓闭上了眼睛,看着她睡得这么香,自己竟也是有些困了。

微醺的暖风从雕花木窗里穿过,轻轻拂动榻上二人的衣袖,霎时间就连那日光仿佛都温柔了几分。

洛承里本来是想找叶舒楠说说有关那毒虫的事情的,但在经过叶舒楠房间的窗户时,看到里面相拥而睡的二人,面上浅浅一笑,然后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开了。

还未等洛承里走出多远,便是碰到了手里端着汤药的雨薇。

雨薇看到洛承里的身影,先是开了口,“你不是说要找舒楠说说有关于那毒虫的事情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洛承里笑了笑,“她睡着了,我就回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雨薇手里端着的汤药,“走吧,我们先去看看那些病人有没有好一些。”

现在凡是染了瘟疫的病人喝的汤药都是出自洛承里研究出来的新药方,大多数病人的病情都已经有了缓解,接下来就是要等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场瘟疫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结束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外面不是已经有一个士兵也得了瘟疫吗?这药是不是也给他送去一些,这样也可以证明我们的确有治好瘟疫的药方,他们也就无话可说了。”雨薇边走便看向洛承里,轻声道。

洛承里闻言淡淡一笑,“刚刚我已经让那御医把配好的草药覆上药方送去城外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送到了。”

翟靖辉的确是见到了那个御医,听他说了城内的情况,已经药方的事情。他看着自己属下手里的那几包药,心中不是没有升起在其中做手脚的念头,但是一想到父皇在心中那般嘱咐自己,便不敢冒这个险。再说了就算自己能瞒得了这一时,说这药方没用,但是昊泽国的皇帝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俞安城内的瘟疫真的被治好了,那自己欺瞒父皇的事情也就确凿无疑了,自己实在不能冒这个险。

沉默了许久之后,翟靖辉终于把自己的目光从那几包药上移开,继而沉声道:“把这些药交给司马言吧,让他转交给军中的大夫。”

“是,属下这就去。”

翟靖辉抬头看着俞安城高高的城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盘棋,自己本来是局势一片大好,谁知道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反转,司空詹白和叶舒楠……经过这次的事情,只怕他们会更加坚定地站在翟辰离的那一边。

不过,自己手上还有小安儿这一张牌不是吗?自己是小安儿的亲生父亲,这个事实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只因着这一点,他们就不能真正地与自己为敌。

那染了瘟疫的士兵服用了从城内送出来的汤药之后,病情果然慢慢好转了起来。其他的那些士兵也因此而松了一口气,一来是因为他们不会再担心染上瘟疫了,二来,俞安城内的百姓也能活下去了。

虽然这些士兵听命于翟靖辉和司马言,但是他们毕竟也是肉长的一颗心,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城的百姓就这么死去而没有丝毫的感觉。如今不用再焚城,他们心里也是暗自高兴着。

昊泽国的使臣也已经跟太甫国那边交涉完毕,太甫国的国君不得不放弃焚城的计划,谁让他们真的找到了可以医治瘟疫的药方了呢?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再一意孤行地焚城的话,不仅会惹怒昊泽国,只怕更会惹恼了以前越照国的百姓。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放弃趁机杀死司空詹白和叶舒楠的计划。

“辰离,父皇听说你跟昊泽国的澹王世子关系还不错?”龙椅上的太甫国皇帝盯着自己的儿子,深声问道。

“只是前一阵子儿臣去昊泽国的时候,偶然跟那司空詹白相识了而已,并没有很深的交情。”翟辰离神色始终都是淡淡的。

皇上看着站在哪里似笑非笑的翟辰离,心中顿时一阵烦躁,如今他仔细看看,自己的这个儿子长得真是越来越像他的母亲了,那个跟人私奔了的女人……

一想到这里,他看着翟辰离的眼神就变得幽暗起来,而且那眼底的深处渐渐浮上了一抹厌恶。

翟辰离看着他这样的眼神,面上却只是淡淡一笑,又来了,这种眼神……

父皇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从小到大,他很多时候都会这样,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会突然便地幽深阴暗起来,那里面的厌恶也会不加掩饰地射向自己。

小时候的自己曾经很在意这些,但是他现在突然发现如今的自己是一点都不在意了,甚至心里有些看不起这个名义上是自己亲生父亲的男人。

“不论如何,既然你跟那澹王世子认识,还是由你去一趟俞安城吧,你皇兄之前跟澹王世子有些不愉快,还是让你皇兄回来吧。”

“是,儿臣明白了。”翟辰离淡淡应着,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座上的皇帝皱了皱眉头,“行了,没有其他的事情了,你回去收拾一下即刻就去俞安城吧。”

“那儿臣告退了。”

“嗯。”

看着翟辰离转身走开,这太甫国皇帝的眉头却一直都没有舒展,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如今自己的这个儿子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对自己好像……更冷淡了,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舒服。

对于翟辰离的到来,翟靖辉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的,父皇让他来替换自己是什么意思?嫌自己差事做得不好?这样一来,不是更方便翟辰离和司空詹白一起商量对付自己的事情了吗?

撇开所有人,翟靖辉把翟辰离叫到了自己的帐中。

翟靖辉转身看着翟辰离,声音里是压抑着的愤怒,道:“你究竟在父皇面前说了些我什么?父皇怎么会突然派你过来?”

“父皇说你之前跟澹王世子和叶姑娘有些过节,所以不适合呆在这里,就让我过来了。”翟辰离这可是实话实说,但是显然他的皇兄翟辰离并不怎么相信。

“翟辰离,别以为你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情,我都不知道。我告诉你,你想跟司空詹白一起搞垮我是不可能的。”

翟辰离听了这话,便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继而盯着自己皇兄的那张脸,开口道:“如果皇兄一定要这样想的话,那随便吧。”反正无论自己怎么说,皇兄都会认为自己是跟司空詹白达成了什么协议,一起来对付他,虽然司空詹白并未答应自己什么,自己如今也已经……不需要了。

“皇兄还是赶快收拾东西离开吧,不过有件事你可得好好地想一想,你竟然不能父皇的回音,就擅自决定焚城,而且还比父皇事先安排的提前一天,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跟父皇解释吧。”

自己这个皇兄为了杀掉司空詹白和叶舒楠,竟然如此大胆,他是料定了父皇隔得那么远不知道,这些人为了不得罪他,也会全都闭口不言。不过也是,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导致不能焚城,那早一天晚一天的父皇应该也是不会知道的,但是谁让自己的皇兄这么倒霉呢?焚城没焚城,这下他得回去好好地向父皇解释这提前焚城的事情了。

翟靖辉目光恶狠狠地盯着翟辰离,开口道:“翟辰离,你别得意得太早,你根本不可能赢得过我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有一个让父皇极其厌恶的母妃,你是那个女人的儿子,这一点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只为着这一点,父皇也绝对不会把皇位交到你的手上。”

这也是翟靖辉手上的王牌,他知道这是翟辰离最大的痛处,也是他最大的弱点,只要自己提醒父皇想起翟辰离的母妃,那父皇便是连带着讨厌起翟辰离来,小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吗?父皇只要一看到翟辰离,眼神里就藏着一股嫌恶,他记得当初翟辰离身上还经常带着一枚麒麟玉佩来着,只要父皇一看到那玉佩就会对翟辰离大发雷霆,可见父皇是有多么讨厌翟辰离的亲生母亲。

对于翟靖辉说的这些话,翟辰离的反应却是淡淡的,“皇兄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吧,不过你自己也要想好后果才行。”

翟靖辉冷哼一声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本王心里清楚得很,翟辰离你永远都不会赢的。”

翟辰离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应了一声,“那就祝皇兄你早日心想事成了。”

翟靖辉当天就离开了俞安城,奔回太甫国的京城去,心中已经想出了一个对付翟辰离的办法。

翟辰离现在却是丝毫都不关心了,无论翟靖辉想要做什么,他都不想理会了。

“下官见过昭王殿下。”司马言对着翟辰离躬身下拜。

“免礼吧。城内的情况现在如何了?”翟辰离看着那紧闭的城门淡淡问道。

“上次里面的御医出来送药的时候,说是里面已经有不少的病人都已经好起来了,应该用不了多久,这场瘟疫就能彻底结束了。”

“嗯,那澹王世子和叶姑娘呢?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司马言不禁想起那日野兽来袭的场面,一时间额头上便是冒出了些汗来,“他们还好,并没有染上瘟疫。”

翟辰离微微点了点头,“行了,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下官告退。”司马言又是抬头看了翟辰离一眼,然后退了下去,心中却是暗道:这位昭王殿下对那司空詹白和叶姑娘又是个什么态度呢?

俞安城内的百姓都渐渐地搬回自己家里去住了,只有一些病情仍旧比较严重的还留在庆王府里,此时的俞安城已经恢复了一些生机,再不是之前那个家家户户空无一人的死城了。

“这段日子多谢洛大夫了,凝烟真是无以为报。”凝烟的病也已经全好了,也该回去烟雨楼了,此时正在跟洛承里他们道别。

洛承里对凝烟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此时的回应亦是冷淡的,“那凝烟姑娘你就慢走吧,我们就不送了。”

凝烟闻言微微低下头,片刻之后才笑着开口道:“那我就先走了。”

在她走之前,犹是在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雨薇见状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凝烟还不就是在找温塔锐的身影,但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啊,“温塔锐正在后院陪着笑笑呢,不会过来了。”

凝烟闻言愣了片刻之后,面露苦色,继而缓步走出了庆王府。

双脚跨出庆王府的大门之后,凝烟又是回身看向这座朱门高户的大宅子,曾经自己想过嫁进这里,亦是幻想过这王府里富贵繁华的景象。而如今自己也算是真的进去过一回了,但一切却都已经成为了幻想。

正在凝烟出神之际,有马车声传来,马车在庆王府的门前停下,凝烟转身去看,却见一身白衣的司空詹白正抱着叶舒楠下了马车。

那男子脸上温柔宠溺的神色,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到,只是可惜,他怀里的那人却是看不到。

凝烟一直都很嫉妒叶舒楠,当初自己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不知道她就是昊泽国澹王世子的未婚妻,当时只觉得温塔锐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好像是喜欢她的样子。再后来,她知道这个女人就是大名鼎鼎昊泽国澹王世子的未婚妻,那个让世子殿下爱得至深的女子,心中除了松一口气之后,亦是羡慕嫉妒的,她自认为自己比起叶舒楠,没有差在哪里,但为什么她能得到自己心爱男子全心的爱和呵护,而自己在那些男人的眼里却只是一个青楼女子。

司空詹白凝眸看了一眼站在哪里的凝烟,眸光冷淡至极,径直牵着叶舒楠的手进了庆王府的大门,理都没有理一下站在门口发愣的女子。

若是换了以前,凝烟一定会心有疑惑,从来没有一个男子会无视她的美貌,但是现在的凝烟却已经知道不是什么男人都会沉迷于自己的这张脸的。

凝烟再向门内看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背对着她的司空詹白低头在叶舒楠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仿佛连周围的阳光都因着笑容而沉醉了几分。她心中暗想:这世上能让世子殿下如此对待的,大概也只有叶舒楠一个人了。

凝烟苦笑了一下,继而转身离开,这里的一切都已经与她无关了……

“刚刚门口是不是站了一个人?是谁啊?”好像是一个女人,叶舒楠心中暗自猜测着。

“是那个凝烟。”司空詹白在一旁轻声应着叶舒楠的话。

叶舒楠微微点了点头,“怪不得我总觉得那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

司空詹白闻言不禁一笑,想到了某种以嗅觉见长的动物,“你的鼻子越来越好了。”

叶舒楠对司空詹白何其熟悉,听到他这样说,又听到了他的小声,亦是猜得出他心中想了些什么,不禁抬手捏住司空詹白的耳朵,含笑道:“你是说我越来越像狗了?”

司空詹白亦是轻笑道:“拧耳朵可以,麻烦夫人下手轻点。”

“偏不。”叶舒楠笑道,同时便是拧了司空詹白的耳朵。

司空詹白低呼一声,伸手揽住叶舒楠的腰身,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嘴唇亦是靠近叶舒楠的耳朵,轻声道:“夫人下手可是毫不留情啊,让我这为夫的脸面往哪里搁啊?”

叶舒楠暗笑这男人的小题大做,“胡说,我根本就没有用力。”

司空詹白却是不理,声音又是放轻了几分,在叶舒楠的耳边近似喃喃,“补偿我一下吧。”

叶舒楠闻言红了脸,正欲推开司空詹白,却是听到不远处想起一声带着笑意的惊呼,“哎呀,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看到的,你们继续啊,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