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两个人对面而坐。朱梓辰高抬着桀骜不驯的下巴,神态冷漠地转头看向窗户,看到苏玛丽时,眉头拧了拧,露出了满脸的不悦。

此时又出来了几名警察,围在所长边,朝窗子里面张望。苏玛丽识趣地往旁边让了让,把窗子让给警察们。

所长竖着大拇指赞道:“池医生厉害,我觉得完全可以请池医生给大家讲一堂课。我听吴局说,池医生当年本来是去英国治眼睛的,结果一边治,一边拿了个心理学博士回来了。就凭这个,真牛!”

有名年长的警察拿了烟出来,在手里把玩着。墙上贴着禁烟标志,他看了一眼那标志,举着烟闻了闻又放回烟盒里,小声嘟囔,“你说咱都是人,怎么有的人就这么能念书?我家那傻儿子,每天好吃好喝地喂他,养得白白胖胖、四肢发达眼睛贼亮,但我就算天天用棍子摆在他眼前,他也考不上好大学。”

“所长同志,你们上班的方式就是听墙根?”苏玛丽听了半天,忍不住开腔嘲讽。不抓紧时间帮她破案,总盯着池风干什么?他们似乎根本就没把她的事放在心里。

几名警察扭头看看她,都没出声。

“我的事也很重要,东西找不回来也会死人的,不然你们也让池医生帮我找一找?”苏玛丽又补了几句。

“苏小姐放心,我们会尽力的。”所长挥挥手,让警察们散开了,过来看了看她的腿伤,安慰了几句。

苏玛丽不想再多说了,反正她倒霉嘛,越倒霉的人就越有人轻视,这已经成了人类社会的铁律了,雪中送炭的事那都是传说!

她冷着脸,拖着剧痛的腿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大金毛跳了起来,跟在她身后往外走,送她到了门口,摇着尾巴哈着气,汪汪地向她道别。

苏玛丽扭头看了看这只大家伙,更加灰心。混到现在,居然只有一条狗对她表示友善。

这时候路上堵得厉害,打车的人多,队排得长长的。桃子和刘鹏就站在人群中。苏玛丽想走过去打声招呼,和他们说说明天的安排,但她刚靠近,就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欣姐说了,我们过去,待遇会比跟着苏姐好。我跟赵亮他们都说好了,咱们一起跳。” 刘鹏吸着烟,神情决绝。

“我觉得苏姐一个人挺可怜的,咱们这样去赴宴,合适吗?”桃子犹豫了几秒,轻咬手指尖。

“咱们不可怜?房租要交,饭要吃。我早说过她那样固执,早晚摔死。我没说错吧?平时那么拽,现在不一样没辙。”刘鹏横过去一步,往垃圾筒里掸掸烟灰,不满地抱怨。

“可我还是觉得这样也太不仗义了。”桃子还在犹豫。

“仗义能当饭吃?她仗义的话,就把工资发喽。踩着我们的血肉往上爬,这仗义?”刘鹏不耐烦地瞪了桃子一眼。

苏玛丽听不下去了,原来她手底下的人已经准备好集体“叛逃”!删掉片子的人还真有可能是这群人中间的某一个。

在这一刻,她感觉到手脚冰凉,整个人如坠深渊。这种被全世界抛弃掉的感觉,她以前感受过一次。给陈朗的情书在风中飘,同学们的嘲笑一波赛过一波的猛烈,她站在大风刮过的操场上,眼泪啪嗒啪嗒地落。

这时候,她的感觉就和那时一样,闹哄哄人群远远站着,看她像看一个世纪笑话。唯一不同的是,她现在哭不出来。

桃子突然扭头看到了她,一脸尴尬地说了句什么。

苏玛丽耳朵里嗡嗡响,一句也没听清。她冷着脸盯了桃子和刘棚一眼,转过身,抬着剧痛的腿往天桥上走。

桃子疾步追过来,抓着她的手腕,焦急地解释道:“苏姐,我真的是准备去相亲的……”

“想走就走吧,其余的事我们走法律程序。”苏玛丽拂开了她的手,淡漠地说道。

“苏姐……”桃子眼眶都红了。

“苏姐,就别说什么法律程序了,我们两个月没拿工资了。”刘鹏也过来了,站在一边嘀咕。

“那你弄丢的片子呢?你也要负责的,我们签着合同,不是你想变就变的事。”苏玛丽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刘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出声了。

她平常虽然严厉,但不至于会把这些人逼得走投无路。若她刚刚没听到,可能真就放过这群小子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心软,这些人却合起来背叛她。

你看,人的心就是这么冷,你繁华似锦的时候,他们就像春风一样融进你的生命。你跌落冰原的时候,他们就化成了冰刀,一刀一刀地来切割你的尊严,毫不留情。

天桥上风大,呼啦啦地吹得脸疼。勉强走到天桥中间,她再也走不动了,膝盖痛,头也是,眼前发黑,人发软。有可能是因为她一天滴米未进饿的,也可能是被这些人气的。平常斗志昂扬的苏玛丽,现在像个落败的斗鸡,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仿佛躯壳上被人扎了个大窟窿,元气漏光了。

她扶着栏杆站着,缓缓吸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黄灿灿的大家伙冲到了她的面前,亲昵地在她腿上蹭动,仰着大脑袋冲她直哈气。

是池风的那条大金毛,怎么它总跟着她呢?

苏玛丽眯了眯眼睛,扭头看向身后,池风也来了。他手里握着绳子,唇角轻勾着一弯笑,一双乌亮亮的眼睛沉着亮光,怎么都看不出来是盲的。

“苏小姐?”池风偏了偏头,打招呼的声音如春风一般轻盈温柔。

“哦。”苏玛丽揉了揉额心,不冷不淡地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我认识一位电脑高手,你可以找他试一试。”池风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打听我的事?”苏玛丽有些恼火,她不想让自己灰败的样子呈现在池风面前,莫名其妙地觉得很丢脸。

“正好听到他们在说你的案子,所长说会解决的。”池风挑了挑眉,平静地说道。

“多谢费心,再见。”她伸手拦车,神色冷漠地把池风丢在身后。

计程车缓缓停下了,她拉开车门刚想上去,突然有两个年轻男子冲了过来,强行挤开了她。

“对不起美女,我们赶高铁,来不及了。”两个男子隔着车窗冲她抱拳作揖,催着司机走了。

怎么能这样?苏玛丽胸膛里积聚起了熊熊烈火,再来一个人招惹她,她毫不怀疑自己能马上变身为喷火龙。大风呼啦啦地吹了过来,打着转,卷起了她面前一堆细小的纸屑,像藏了个小妖怪在风里。苏玛丽被汗水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冻得连打几个激灵,也让她冷静了一点。

忍住,不能爆发!不能像泼妇一样在大街上和陌生人干仗。再等下一辆车吧。她拍了两下胸口,让开路,冷着脸退回到路边。

“这边不太好打车,快下雨了,我们还是去附近避一避吧。”池风仰了仰下巴,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