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口中的七儿大哥,并不是董赟一母同胞的兄长,而是她的大堂哥董昌,今年二十有二,已娶妻,有一子。相较于家中其他兄长,已能独当一面,此番下江南接堂妹,也是受命于祖父。董太医一年未见孙女,思念异常,借自己六十大寿,要将孙女接回来。

董赟听丁氏这么说,眼睛顿时一亮。离家一年,董赟着实想家了,这会听大哥要来接她,心中自然欢喜,只不好当着外祖母和舅母们面表现的太过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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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三日,紫竹依言带了王大娘来胡家,恳请董赟给王大娘复诊一次。

连喝三副药,王大娘觉得身子舒坦了许多,董赟观王大娘气短,说话声低,喉中仍时有轻度孝鸣,咳出的痰清稀,又问她几句,知她素日常白日流虚汗,怕风,易感风寒,倦怠无力。观其舌,色淡苔白,按其脉细而弱。

“姑娘,我娘怎么样?”

董赟刚收回搭在王大娘腕上的三指,紫竹便急着问道。

“王大娘这是患哮病日久,肺虚不能主气,脾虚健运无权,气不化津,痰饮蕴肺,肺气故而上逆,加之几日前吸入花粉,引犯宿疾,才会如此。”

董赟不紧不慢,为她一一道来。

“那姑娘可有好法子治?”紫竹紧接着追问。

“此乃宿疾,想治愈不太可能。”见紫竹面上一阵失落,泫然欲泣,董赟忙接着道,“治愈不太可能,却还是有法子让王大娘少犯宿疾的,现在王大娘正处于哮病缓解时期,我先给她开张方子,将养一段时日,再看随后症状随证加减药物。”

说罢,董赟提笔为王大娘写方,党参、炒白术各三钱,淮山药、苡仁、白茯苓、法半夏、橘皮、五味子各二钱,思及王大娘常白日虚汗,又加炙黄芪、浮小麦二钱。

阁下笔,董赟起身,将方子递给紫竹,叮嘱道,“先抓十五副,煎煮方法和原先相同,早晚各一次,平日里注意保暖。这个季节花粉随风而扬,为防止再诱发宿疾,王大娘平日劳作时不妨戴上口罩。”

“口罩是何物?”王大娘闻所未闻。

“我将它画出给你看。”此问题,董赟不欲多做解释,而是提笔将口罩的样板图画出,“大娘用麻布缝制即可,后面两条长布带系于脑后固定,这样即可防止再吸入花粉。”

王大娘不胜感激,她这病情每年开春都发作上几次,影响劳作不说,身体也忍受着痛处,如今有了这个法子,王大娘如获至宝,回去之后便照着样图缝制了口罩,劳作时就栓在头上。

胡家作坊的工人见王大娘每日都要在面上罩一层麻布,奇怪不已。每当有人问及,王大娘就将董赟说的话说一遍与他们听,久了,作坊里带口罩的人多了起来,他们虽无哮病,只每日与青檀皮作伴,呼吸之间全是毛絮,也不舒服。

如此,半月过去,王大娘身体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加之劳作时牢记戴口罩,竟是再未发作,自是欢喜异常,就差没将胡家表姑娘供养起来感激了。

这日,天光晴好,万里无云,胡家内宅尽头,竹林深处,景色更是大好,各花芬芳妖娆,蝴蝶翩跹而上,或有几只在空中舞动,最终在藤椅扶手上落脚,向靠坐在藤椅上的人扑动翅膀,缓慢而优雅。

董家大爷来信,不日便到泾县。董赟捧着大哥的来信,洋洋洒洒写了三张纸,信里全是对小妹的思念,言语之间宠溺流露。董赟一读再读,想着与家人团聚,实在是迫不及待了。

正闭眼小憩间,小院门口一阵响动,董赟睁开眼。是紫竹领了王大娘进来,王大娘手里还拎了个小竹篮,她一见董赟,便笑眯眯道,“姑娘,篮子里有几只我家母鸡下的蛋,还有我在山上采的香椿芽,都是自家的东西,不值钱,只土鸡蛋最是有营养,香椿树又是刚冒了芽,两个放在一起炒,最是新鲜,我家也没有其他好的东西感激姑娘,姑娘别嫌弃。”

董赟哪有嫌弃之理,忙接了过来,连连感谢,“等下就送到厨房,晚上让厨子炒出来给我们尝尝鲜,话说回来,我还没怎么吃过这个东西哩。”

香椿芽一年就这么一次,实乃季节性食物,在乡下还好,随处可见,在城中却是极少,物以稀为贵。董赟在上京时,老太爷素来节俭,家中仆人少,饭菜也朴素,香椿芽在城中又是比肉还贵的食材,董家饭桌上就从未出现此物。

因为家中节俭,老太爷又秉着济世救人为本,董赟的爹爹更是如此,不论达官贵人亦或平民百姓,皆同等对待,有这样的家风,董家兄妹七个自小便养成了随性的习惯,平日里并不端着身份,尤其是董家七姑娘,被家人宠养的好,性子散漫中又带着一丝娇憨。